“那么老爷,可认得此物?”
他手心里有两枚尖锐的东西。仿佛某种兽类的牙齿,很大,每一枚有朝天椒那么大。
“这是……”先是疑惑,不出片刻贾岱祥突然像遭电击似的一震,继而呆呆望向阎先生,“先生从哪里得来的……”
“山上的祠堂里。”
“这……它已经这样大了……”
“没错,很大,大得足以撞毁祠堂,大得足够吞吃活人。”
“先……先生……”突兀一把抓住阎先生的手,抓得死紧,贾岱祥那张肥硕的脸瞬间扭曲了起来,“祠堂的倒塌……莫非是因为它么……”
“五十年前我便说过,有因有果,是所谓果报。”
“这……这怎么可能……泉儿虽然自小那副模样,总归是人……总归是人……”
“泉儿?那东西原来叫泉儿么?”
问罢,见贾岱祥兀自沉默,便再道,“贾老爷,阎某问你一句,当日我欠你家祖辈一份情,我以那张药方还之,曾经叮嘱过你什么?”
贾岱祥一怔。半晌想了想,小心翼翼道:“先生说,此方有违人伦,是逆天之物,一旦病好,切不可成瘾……”
“那老爷听从了没有?”
“先生……我……
“当日药引,为处子股上血肉一片。如今,你又做了什么!”说到这里他话锋陡地一利,那张脸一瞬间如从地狱中归来一般,一股森冷之气勃然而起,刹那间压得贾岱祥透不过气来,“当年再三告诫过你,那方子是遭天谴之物,我为还你祖上恩情,所以甘冒遭受天谴之险,以此方子延你寿命,谁想你却因此而贪婪上瘾,年复一年,伤害无数无辜女子,从未中断过对此药的食用。贾老爷,五十年来如此恣意妄为,可曾有那么短短片刻想到过,如此逆天放纵的一生,最后会得到怎样结果?!”
“先生……先生……”反复重复着这两个字,贾岱祥全身的肥肉瑟瑟发抖,抖得连床榻都忍耐不住吱嘎出声。
“你是否曾想过,五十年前你那正当壮年的独子,为何早早亡故?你好端端的三代单传的孙儿,又为何一出生便是个怪物!”
“先生!”
十七.
那一声叫扭曲了贾岱祥的目光。
虽只短短一霎,已被阎先生摄入眼中。
他不动声色地望着贾岱祥突然暴怒,继而又突然彷徨的可怜模样,同之前蹂躏那少女时,简直判若两人。于是淡淡一笑,将手从他掌心里慢慢抽出,再道:“我去西山墓地里看过,七十二具女尸,全是豆蔻少女,埋在你家祖坟所圈出的地界中,至今无人知晓。想来若不是此场瘟疫爆发,你倒尽可以继续如此胡作非为下去。”
贾岱祥闻言垂下头,嘴角牵了牵。
“那七十二具冤死的尸肉,连同底下迷漫了数百年的尸气,年复一年滋养着那个东西——那个你唯一的血脉,被你无比小心、又无比自私地庇护着的东西。因为你的庇护,它才生存至今。”
“我……”
“原本因着相克的关系,那一山的沼气早就该要了它的命,是你引了泉水过坟地,护它不死,毁了这一村的风水,亦成全了你现在一身的瘟疫!”
“……他是我孙子……我的孙子……我唯一的孙子……”
“从出生那天开始,它就叫魃,一头引来天洪施虐的水魃。”
“他是我孙子……我的孙子……”无话可说,贾岱祥似乎唯有反复重复着这句话。
见状,阎淡淡一笑,冷声道:“贾老爷,他是为替你偿还那药方的逆天之债,而早早胎死腹中,化作异端的孙子。”
“可是他……”
再想解释,抬头望见那双黑洞洞的眼里一闪而过的犀利,贾岱祥的话语咽了回去。
这男人的眼神叫人害怕,那么多年里,从来都没有人能使他有过的害怕。
然后,他听见那男人轻轻叹了口气:
“是的,归根到底,他是你的孙子,纵然他是这样一个怪物。所以你一直都养着他,这么多年,竟还以那些无辜者的血肉喂着他,听凭他滥杀无辜……”说到这里,话音微微一顿,阎先生静静朝他看了一眼,“或者,这就叫孽。我欠你祖上之情,以此方子还你,是之为孽;你服下药后成瘾,糟蹋杀戮那些少女成性,是之为孽;你未出生的孙儿为了抵你的命早早胎死腹中,化身成魃,是之为孽;魃因你庇护而不被天生克物降灭,靠着食用生人舌头和下颚处骨髓为生,他身上的毒气被山体所困无法扩散,最终生出瘟疫之气,连累这一方百姓,包括你自己……亦是之为孽。现如今,我已用四十六道回天针切断了它同泉水的联系,不久,它就会被沼气熏而至死。只是这村子内已受瘟疫殃及的人,命是保不住了,连同你在内,恕在下无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