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落,阎先生转身朝屋外走去。
“哈……哈哈……哈哈哈……”
没打开门,忽然听见身后传来一阵笑:“你以为我会让你活着走出去么,阎先生。”贾岱祥道,声音因笑得激烈而有些颤抖。
阎先生停下脚步。
“老夫知道先生向来做事我行我素,但并未想过,先生真的会弃之不顾。”
“你我已经两清了,贾老爷。”
“也罢,我知难以说服你,也知道因此事再来乞求先生顾念当日的情分,亦是痴心妄想。此次把先生找来,不过是存个侥幸而已。现如今,既然先生如此绝情地拒绝了老夫的求助,那恕老夫也实话实说,为了以防现下状况的出现,老夫已命人事先在先生饮的茶里投了毒。虽然此举……实在卑劣,但还望先生体恤。实在求生之心,人皆有之。”
阎先生回头看了他一眼,不语。
“这毒人称八步追命,请问先生,一共走了几步?”
“六步。”
“再两步,这屋子就是你最后的归宿了。”
阎先生依旧不语,这不禁让贾岱祥的脸有些微微发烫。从没有什么能比眼下让他见到这男人惊恐的样子更叫他急不可待的了,可偏偏,这男人似乎连这一点小小的情绪,都懒于施舍……
他忍不住再次笑了起来,笑得咳嗽起来:“阎先生,咳……咳咳……老夫知你这一生看尽死人,自是不怕死的,不过,你有没有想过堂堂一代神医最终却落得如此下场?咳咳!你枉具妙手回春之术,现今可否对你自己妙手回春?!咳咳!咳咳咳咳……”
“是么?”
一阵沉默过后,那男人再次朝前走了一步,在贾岱祥尖锐的笑声和咳嗽声中淡淡一笑,“我这一生确实看过不少死人,所以,死或者不死,于我来说没有任何差别。这一生中,前半世我费劲心机求活,后半世费尽心机求死,呵……有意思的是,当你每次想求得什么的时候,那东西便离你遥远起来。贾老爷,如若今日此地能成为阎某的最终归宿,倒也是托了贾老爷您的福。”
话音刚落,贾岱祥的笑声戛然而止,因为那男人在他灼灼的目光里朝外迈出了第八步。
“你会死得很痛苦,贾老爷。比那些女孩子更痛苦。”最后一句,贾岱祥听见那男人是这么说的。
而他明白,这话里所说的一切,真的会在自己身上应验。
因为他是阎先生。
“先……阎先生……”喉咙里再次一口痰涌了上来,他试图叫住那个男人,可那男人已经消失了。
那个清冷淡漠如鬼魅般的男人。
头顶又一阵雷声响起,现在他有些分不清了,这到底是雷声,还是坟地里他唯一的孙子——被那男人称作魃的孙子,所发出来的绝望的声音……
窗外的暴雨声停了,甚至窗台上还出了一点太阳。
整整两年没有出现过的太阳。
十八.
将木盒拽得很紧很紧,紧得几乎连手指都似乎要嵌进盒中去的时候,青锁远远望见了那个被称做阎先生的男人从山下走来时瘦削的身影。她登时松了口气,收起凝固在地上的视线,拔腿朝他飞奔了过去:“阎先生!”
地上一摊红色的东西,是她被阎先生救回那晚咳嗽时吐出的。
一度曾被她遗忘得干净,直到阎先生随着贾府那些人离开,而她捧着他的木盒收拾山洞的时候,才再次发觉到它的存在。
她盯着它足足盯了一个多时辰。
她想不明白为什么自己咳嗽会咳出这样一团东西。那是一团猩红色的线,细细的,密密的,乍一看仿佛一摊没有凝固的血……
所以奔出洞门时,青锁已全然忘了地上有道致人死命的机关。
直至一脚踏过那道红色毒粉所划出的界线,这才想了起来,忙急着想要后退,却突然发觉自己并没有因此就倒毙在地上。
青锁反而被吓了一大跳。
随即她发现天上竟出了太阳,两年多没见的太阳。
烫烫的光线照在她身上,她觉得那些刺痒好了很多,甚至连肿胀的感觉都消失了。
她怔了怔,抬起手往上看了看,果真,那些原本长满她手背,令人望而生畏的脓肿竟都不见了,只留下苍白一层新皮覆盖在原本的伤处,若不仔细看,几乎完全看不出一点出过水疱的痕迹。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惊愕间,她感觉到阎先生的身影已到了她面前,修长的身影挡住了她头顶的阳光,令她感到微微有些凉。她立即抬起头将手举得高高的,朝他直伸了过去:“阎先生,你快看……”
话还未完全说出口,突然戛然而止。
她视线凝固在那男人脸上,一阵发愣,随后不可置信地轻轻摇了摇头,朝后连着倒退了数步:“你是谁……怎的穿着阎先生的衣裳……阎先生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