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妻子(15)

时间:2021-09-10来源:网友提供 作者:契诃夫 点击:
  “谁要他操这份心呢?我根本没有要求过他。……叫他见鬼去吧!”
 
  “他拿住三个农民,又放了。原来他捉错了,眼前正在捉拿新的呢,”索包尔说,笑起来。“这是罪过呀!”
 
  “我根本没有要求他操这份心,”我说,激动得要哭出来。
 
  “他这么干是为了什么,为了什么呢?嗯,好,就算我不对,我做错了,就算是这样,可是他们为什么极力给我多添点错处呢?”
 
  “得了,得了,得了,得了!”索包尔安慰我说。“得了!
 
  我喝醉了酒,所以才会说出这些话来。我的舌头是我的仇人。
 
  得了,”他说,叹口气。“饭也吃了,酒也喝了,现在该睡一觉了。”
 
  他从桌旁站起来,吻一下伊凡·伊凡内奇的头,由于酒足饭饱,一路歪斜地走出饭厅。我和伊凡·伊凡内奇默默地吸烟。
 
  “我呢,亲爱的,饭后是不睡觉的,”伊凡·伊凡内奇说,“请您到休息室去歇一歇吧。”
 
  我同意了。在被人称为休息室的、半明半暗的、生着旺火的房间里,沿墙放着几张又长又宽的长沙发,结实而沉重,都是木匠布狄加的产品,上面高高地放着柔软的白被褥,多半是那个戴眼镜的老太婆铺的。索包尔已经躺在一张沙发床上,脱了上衣和靴子,脸对着沙发背,睡着了;另一张沙发床在等我。我脱掉上衣和靴子。疲劳啦,弥漫在这个安静的休息室里的布狄加的阴魂啦,索包尔的轻微亲切的鼾声啦,降伏了我,我就乖乖地躺了下去。
 
  立刻,我梦见妻子、她的房间、带着憎恨脸色的站长、一堆堆雪、戏院里的火灾。……我还梦见从我的谷仓里偷去二十大袋黑麦的农民。……“侦讯官把他们放了,毕竟是件好事,”我说。
 
  我被自己的说话声惊醒,迷迷糊糊地瞧了一忽儿索包尔宽阔的后背、他的坎肩的扣子、他那圆滚滚的脚后跟,然后又躺下,睡着了。
 
  等我第二次醒过来,天已经黑了。索包尔在沉睡。我心里平平静静,想赶快回家。我穿上衣服,走出休息室。伊凡·伊凡内奇坐在他书房里的一张圈椅里,一动也不动,瞧着一个地方出神,大概我睡觉的时候他一直照这样呆坐着。
 
  “真好!”我说,打了个呵欠。“我有这样一种感觉,好象我是在复活节开斋以后醒过来似的。今后我要常到您这儿来。
 
  告诉我,我妻子以前到您这儿来吃过饭吗?”
 
  “来……来……来……来过,”伊凡·伊凡内奇喃喃地说,极力让身子活动一下。“上个星期六她就来吃过饭。是啊。……她喜欢我。”
 
  略略沉默一忽儿,我说:
 
  “伊凡·伊凡内奇,您说过我性情不好,跟我难于相处,您还记得吗?可是,应该怎么办才能改变这种性情呢?”
 
  “我不知道,好朋友。……我是个没用的人了,老得皮肉发松,不会给人出主意了。……是啊。……那一回我跟您说那些话,是因为我爱您,爱您的妻子,爱您的父亲。……是啊。我快要死了,我何必瞒着您不说,或者说谎呢?我爽快地说吧:我十分爱您,然而我不尊敬您。是啊,不尊敬您。”
 
  他回转身来对着我,喘着气小声说:
 
  “要尊敬您是不可能的,好朋友。从外表看来,您倒象是个真正的人。您的外貌和气派很象法国总统卡尔诺⑥呢,前几天我在画报上看见过他,……是啊。……您谈吐不俗,人也聪明,官品很高,高不可攀,不过,好朋友,您缺乏真正的灵魂。……您的灵魂没有力量。……是啊。”
 
  “一句话,我是个西徐亚人,”我说,笑起来。“不过,我的妻子怎么样?您跟我谈一谈我妻子的事吧。您比较了解她。”
 
  我打算谈一谈我的妻子,可是索包尔走进来,把话岔开了。
 
  “我睡了个觉,洗了个脸,”他说,天真地瞧着我,“我再喝一杯加罗姆酒的茶,就要回家去了。”
 
  【注释】
 
  ①供吸干纸上的墨水用。
 
  ②拉丁语:复习是学问的母亲(求学贵在温习)。
 
  ③留里克,传说中俄罗斯国家的缔造者。在此借喻古代。
 
  ④东南欧突厥语系的古代民族之一,在此借喻“野蛮人”。
 
  ⑤十一世纪至十三世纪在南俄草原游牧的突厥语系民族,在此借喻“野蛮人”。
 
  ⑥卡尔诺(1837—1894),自一八八七年起任法国总统。
 
  七
 
  这时候已经是傍晚七点多钟。把我们从前厅送到门外的,除了伊凡·伊凡内奇以外,还有几个农妇,那个戴眼镜的老太婆,几个姑娘和一个农民,他们流着眼泪,说了种种吉祥话。在那些马旁边,在黑地里,有些人提着灯站在那儿,或者走来走去,他们指点我们的车夫该怎么赶路,走哪条路最好,而且纷纷祝我们一路平安。那些马啦,雪橇啦,人啦,都是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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