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了好半晌,他才低声道:“昨日我收到军报,恩师卢造莫名得了风疾,忽而口不能言,身不能动,冷热不知,卧床不起——我要回北关去。”说完这句,他像是为了确定什么,又重复了一句,“我是必定要回北关去的。”
石奇道:“但大人的马已毙了,何况,后面还有追兵。”
葛清道:“附近可有城镇?我们可再去置马。”
石奇摇了摇头,道:“虎牙卫有的是好马。”
纵是新买了马,跑不过这些虎狼之师,又有什么用?
沉默了许久的李婉稚却忽然道:“我有马。”
张孝如愕然道:“你有马?你哪来的马?”
李婉稚微微一笑:“我有的,就是最好的马。”
在没见着李婉稚口中的“最好的马”之前,张孝如是半点没有将这少女的话当真的。
他们从洞穴中出来,她只神色从容地一记呼哨,不多时,三匹赤红色的骏马便极快地出现在众人面前。
“赤电超光越影,奔雷蹑景逾辉……”张孝如轻轻抚了抚赤色的马身,欣喜道,“果然好马。”
李婉稚笑道:“我族中尝以饲马为生。”
石奇是第一个骑上马背的。
好马,是好马……但这并不算什么,他见过更好的。十二年前,那个也一样燃起了大火的夜晚,那一匹马!
阿寄和他并骑,见他发呆,撞了下他的肩膀,道:“快走呀。”
他如梦初醒,纵马前行。
张孝如主仆一骑,李婉稚独自一骑。
石奇道:“我们走这条道,从白鹭山后山绕道庐阳,不过……”
葛清道:“不过怎么?”
石奇用手敲了敲脑袋,低声道:“从这里出去,下山前,有一条山道,不大好走。”
张孝如听得他话中有话,忙道:“不知是什么样的不好走法?”
石奇缓缓松开缰绳,伸出两手,略微比了一个动作。
张孝如面色也变了,喃喃道:“悬崖窄道?”
阿寄瞥了瞥嘴,大声道:“我知道那条道呀,也没什么难走,我们有这么好的马呢,怕它作甚?”
李婉稚笑道:“这你可错了,你小舅舅说的难走,可不是指路。”
不指路?那指的是什么?
几人疾鞭快马,不过小半个时辰,已快出了山道,前面白鹭山悬崖已在望,两面高山下,合抱一条能供两马并行的窄道。
阿寄远远望了一眼,小脸也开始发白了。
他不由自主又想起了昨日那只闻其声、未见其影的箭阵。
虎牙卫是什么人?他们不熟悉地形吗?他们不熟悉,不能抓一个人来问吗?
从这里,去北关,要走哪一条道?
一问,就知道有这么一条道!悬崖高耸,适合埋伏,山道狭窄,不易躲避!
难走在哪里,危险在哪里,还需要再多想吗!
三匹马极有默契地在几十丈远的石林里停住了。
李婉稚轻声叹息道:“现在怎么办?”
石奇看了张孝如一眼,忽而道:“大人是想尽快赶回北关罢?”
张孝如骤然被这样一问,也不知是什么意图,下意识点了点头。
石奇轻轻叹了口气,道:“有些事,越等、越退避,反而就越容易发生。与其如此,不如不再退、不再避、不再等。”说完这句,他忽而双腿一夹马腹,胯下赤红色的骏马一声长嘶,已朝那山下窄道狂奔而去!
张孝如瞧着他的背影,呆愣了片刻,也哈哈大笑起来,道:“不错,事到如今,还退什么?避什么!怕什么!”
李婉稚并没有笑,只是张孝如纵马前行的时候,她也默默跟在了一边。
那头,石奇已过了险道,勒马回望。
他怀中的阿寄面色发白,显然还有些后怕,眼睛眨也不眨地望着飞马而来的两骑,口中低声不住道:“快,快啊,再快些——马上就要到了!”
眼见两匹马已越来越近,他的小脸也渐渐发亮。
没有伏兵?没有伏兵!
是了,虎牙卫只怕也没有想到他们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找到这样多这样好的马吧?他们怎么可能想得到!
不仅他高兴,就连张孝如等人的脸上,也满是喜色。
竟就要这样轻轻松松地过去了吗?
便在三骑就要汇合之时,张孝如却猛然觉得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