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婉稚坐在火堆边,低声道:“令姐无碍,只是吓着了,我将她送至邻居姑嫂处了。”
阿寄道了谢,轻声道:“你一直躲在道观里,那乌老大他们又是怎么回事?”
李婉稚轻声道:“我也不知道。”
阿寄一派天真地道:“你们一共有多少人呀?”
李婉稚也不避讳,轻声道:“我们家是当年赤马人的后人,当年先祖凭着马快脱逃,便四处躲藏度日,人数本也不多,四十余年来,又被虎牙卫杀掉了不少,上个月爹爹故去,便只剩下我一个了。不过爹爹临去的时候说,当初逃难的时候,有几个叔伯公爷走的是不同方向,当时便失散了,我这次出来,就是想找找这些同宗的兄弟姊妹们……”说罢,抬眼望了石奇一眼,欲言又止。
石奇似乎完全没有看到,也没有答话,反而阿寄饶有兴趣地追问道:“虎牙卫做什么要追杀你们?”
李婉稚冷笑道:“为什么?还不是为了梁公逾的余孽和那蟠龙令?我们说同他没有关系,哪个会信?如今边关战事吃紧,当今皇上更担心梁公逾并蟠龙骑的隐患,生怕他们不声不响杀出来,趁火打劫,因此更着紧地要咬住我们。”
石奇原本一直没有说话,此际却忽而道:“有人来了。”
李婉稚瞧了两人一眼,做了个手势,翻身又躲到了后头,石奇迅速脱下外衣,将鲁牙子往暗处一推,又拿起外衣,这才重新坐到火堆旁。
不消片刻,两个头戴范阳毡笠、做兵丁打扮的汉子大步跨了进来,见里头已经有人,略微愣了一愣。
其中一个上前一步,朝石奇道:“这位小哥,长夜赶路,要叨扰借个火,不知可方便否?”
石奇微微点头,道:“方便的,请。”
两个兵丁长途跋涉,显然也疲累之极,不再客气敷衍,各自褪了斗笠外袍,坐到了火旁。方才先开口的兵丁不过二十余岁,身形颀瘦,双目有神,只是脸色微微有些发白。旁边一直沉默的兵丁黑面短须,身材高大勇武,面相瞧着有些凶悍。
雨虽然已经停了,但空气仍旧十分潮湿黏腻,那年轻的兵丁坐了一会儿,面色也不见好,反而微微咳嗽了起来。
旁边那黑面的见状,立刻将身上袍子脱了,盖到他身上,又摸出个水囊递过去。
阿寄瞧着对方赤裸、精壮的上身,眼珠子转了转,从怀里摸出个馕饼来,道:“两位大哥,且拿一个去充饥罢。”
方才乌老大他们的随身行囊,都留在了道观里,都被这小子拆拆弄弄,归整到了一起,如今身上各色吃食自然是不缺的。
两个兵丁都略微讶异,最终还是那个黑面的伸手接过了,先扳下一小块嚼了嚼,然后又将剩余柔软有馅儿的部分递给了年轻的那个。
年轻的兵丁倒也不推脱,大大方方接过来吃了,又摸出一个瓶子来。
这瓶子一打开,道观中立刻弥漫着一股刺鼻的味道。
这兵丁从瓶子里倒出了一颗药丸,和水服了,正要将瓶子放下,石奇却忽然道:“小心。”
对方怔了一怔。
石奇又道:“你服的药丸中可是有昆仑黄?昆仑黄不能近火,易燃。”
对方肃然,将瓶子交予身边的黑面大汉,重新望了过来,抱拳道:“多谢这位小哥提点,某家姓张,行六,这是我的亲随葛清,深夜旅遇,乃是缘分,不知两位如何称呼?”
石奇忙道:“山野人石妄之,同内甥苏寄,见过张六哥。”
张六郎微微一笑,不说话了。
道堂里静默了片刻,阿寄忽而笑眯眯问道:“张六哥在军中是个大官儿罢?”
张六郎没动,身旁那侍卫葛清却豁然站起,道:“你这小孩儿,怎的说话这等无礼!”
阿寄仍旧笑吟吟地望着两人,张六摆了摆手,葛清坐了下来。
他低头喝了口水囊中的水,说:“何以见得?说来听听。”
阿寄大大大方方地道:“我们村里褚大哥、褚二哥,亲兄弟两个,一同参军,托了熟人,却连分在同一个军营中也办不到。瞧你这随从,手脚熟练,看来却是从小侍奉你吃食起居的罢?能将随家侍从一并带入军中,想必是个大官儿啦!”
张六郎面色稍霁,勉强一笑,却是对石奇道:“你这外甥好生机灵,平日里没有教你这个舅舅少操心罢?”
石奇叹了口气,道:“是有些顽劣。”
阿寄见两人自顾自攀谈起来,忍不住气苦,朝张六大声道:“你既是个大官儿,那必然知道北关战事如何?我们打了胜仗吗?”
张六郎转过头来瞧着他,笑道:“既是军情,怎能说于你一个小小孩童听?”
阿寄撅了撅嘴,道:“既是一个小小孩童,听去了又有什么干系?哦,你是怕我小舅舅偷听?那我们叫他出去好了……”
石奇忍不住斥道:“阿寄快住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