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完,自地下寻了一根柴木,引了一小簇火,便朝那尸体走了过去。
他的手正在颤抖,因此火光也跟着微微摇晃。昏暗、摇曳的火光正照在那具衣物完好、面容可怖的尸体上。
就在他距离尸体三五步距离的时候,石奇骤然看见,那尸体的后面,阴影当中,慢慢伸出了一只手来!
这只手刚刚伸出来的速度虽然慢,但是一到了火光之下,忽然就变得奇快无比,一把抓住鲁牙子的脚踝,奋力一拉。
鲁牙子靠得太近,那手又是从下面伸出来的,所以他并没有看见,猝不及防之下,哪里还站得稳?一头栽了下去,脑袋重重地敲在了旁边梁柱之上,躺在地上,一动也不动了。
剩下那衙役一直注视着那边,自然也瞧见了那只手,那手在火光下仍旧惨白得很怕,指尖上红艳欲滴,仿佛是鲜血一般。他大叫一声,再也顾不得同伴,朝外飞奔而去,连头也不敢再回一下。
道观里刹那间又恢复了平静。
隔了好一会儿,石奇才忍着剧痛站了起来,先将阿寄手上绳子解了,然后挪到了鲁牙子旁边,仔细瞧了瞧他的情况,发现他脑后有血,伤得不重,只是晕过去了。
他将鲁牙子人扶正了,靠在梁柱上,又从鲁牙子衣襟里摸出一根绳子,咬着牙,将他牢牢地绑在了梁柱上。
他慢慢地做完这一切,这才坐到了地上,朝黑暗中点了点头,低声道:“多谢。”
旁边的阿寄睁大了眼睛,瞧着黑暗中慢慢走出一个人来。这人走得很慢,因为一只脚上裹了夹板,动起来诸多不便。
不是白日里凭空从房里失踪的李婉稚又是谁?
她朝叔侄两个嫣然一笑,道:“方才人多不敢轻易动作,只能等人少了教他们引将来下手,倒教两位受苦,抱歉。”
阿寄瞧见她,顿时叫了起来,“你……怎么跟来了?”
李婉稚轻声笑道:“白天官差在外面的时候,我藏了起来,等你们走了,我就偷偷跟在后头,抢在你们前头进了道观,躲在这道祖像后面——你小舅舅早就瞧见我了,不过他真耐得住,看见了,也不说破。要不然,我哪能这么容易救了你们?”
石奇摇了摇头,苦笑道:“什么好耐性……我不过是不敢出声罢了。”
李婉稚笑了笑,走到鲁牙子跟前,蹲了下来,轻声道:“你们知道白天的时候,我为什么要逃跑吗?”
石奇没有答话,阿寄却抢着道:“自然是为了要救我们。”
“不,”李婉稚伸出手,在鲁牙子的衣襟里摸索着,一边低声道,“是因为我在人群里,看见了一个人。”
石奇道:“哦?”
李婉稚转过头来瞧着他,轻轻道:“我并不是镖师,也没有被打劫,昨天我在山上……受伤,是因为我正被人追杀。我逃走,是因为我看见那晚追杀我的人,都穿上了衙役的衣服站在门外,而带头的那个人,就站在他们身边!”
石奇瞳孔微微收缩,讶然道:“万寿儿?”
李婉稚将这名字轻轻念了一遭,冷笑道:“原来他叫万寿儿……他下手可真狠啊。”
石奇此刻也已镇定下来,沉声道:“你究竟是什么人?”
李婉稚此刻已经从鲁牙子的衣襟里摸出一物,道:“不如问问他们到底是什么人罢……”
她回过身来,摊开手掌,将掌心的东西,展现给二人看。
这是一枚木牌,样式十分眼熟,便跟方才石奇从尸体上搜出来的差不多,但又有些细微的差别——灯光下,木纹中现出的图纹,并非之前的虎爪,而是一双飞天虎翼,隐隐间,还有股淡淡的香味。
旁边的阿寄低低叫了一声:“虎牙卫!”
石奇深深吸了一口气,缓缓道:“福山说过,昨夜并没有人去报官——既没有人报官,怎么会有县城里的衙役来到?如此一来,却解释得通了。”
阿寄大声道:“他们根本就是假冒的官差!从头到尾,都是做场戏给我们看!那万寿儿是装疯的!”
石奇看了李婉稚一会儿,接着道:“他们都是为你来的。”
一大一小一同看着李婉稚。
他们在等一个答案。
“方才你们有没有听见马嘶声?那是我的马,它的鬃毛是红色的,像燃烧着的火焰一样,很漂亮。万寿儿听见马叫声,以为是我,才会追出去的。”李婉稚说着笑了笑,望向阿寄,“记得白天我讲过的故事吗?”
“我就是赤马人。”
五、疑窦
待到雨止,夜已过半。
鲁牙子并没有醒,乌老大他们也没有一个人回来。
阿寄喜滋滋地翻弄着几个衙役的行李,翻到一把锋利的匕首,高高兴兴地揣进了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