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如,人家问她小时候的事,她说自己童年在草原上度过,和一匹野马交上了朋友,那匹马带她去过秦始皇的秘密陵墓,或者被外星人抓走,去了一个全是鲸鱼的星球。有一次家里来了客人,她跟人家说她曾经从太平洋的海轮上掉进水里,见到了小美人鱼,向美人鱼要鱼尾巴。其实她连城都没出过,最后当然没人愿意跟她说话了。”
“女孩子有很多幻想并不奇怪啊,你不是也说过你姐姐曾经被海盗抓走。”
“你知道的还真不少。”马小虎斜了他一眼,有些落寞地说,“我记得那年的暑假特别长,暴雨淹水,刚开学就停课,我当然开心,奇怪的是我姐也特别开心。那半个月每天都下雨,她却每天往外跑,她跟我说,有艘海盗船停在码头,船上的海盗进了城,每天带着她玩,吃羊肉串,爬树,坐小船,抓青蛙,教她跳舞,带她骑车兜风……你听说海盗没事骑辆自行车瞎转的吗?”
“那她到底是和谁一起玩?”
“不知道啊,我爸上班,我妈做饭,我……有一次无聊,还偷偷跟踪过她,看着她拿着拐杖在前面慢慢走,转过一个拐角人就不见了,真是怪。那段时间我姐真是开心啊,在家里居然走着走着就跳起舞来,一会儿撞门,一会儿撞柱子,撞到了还笑。我爸妈都觉得不对劲,虽然她眼睛不方便,家里什么东西放哪儿她都清清楚楚,从来不会碰着。”
“后来呢?”明明这个马小燕不是他的小燕,他却听得入了神。
马小虎叹了一口气:“她这样子有半个月,然后……然后就到了雨最大的那天晚上,我听见我姐房里有响动,也没在意,继续睡了。第二天早上我妈发现她不在房里,哪里都找不到,我爸按住我问怎么回事,因为我俩房间门对门嘛,我一急就哭着说姐姐被海盗抓走了。那一个月,家里真像是疯人院,我爸天天去警局等,我妈天天去码头等,后来她总算回来了,可是就好像变了一个人,经常一整天一句话都不说。我妈说姐看不见了,让我给她念书解闷,我就给她读她床头那些最喜欢的诗集,可是才念两句,她就叫我不要再念,说她以后不想再读书了。我就逗她,问,姐,你的海盗怎么不来陪你呢?我姐的脸色一下就变了,然后说她的海盗已经死了。”
乔乔忍不住问:“那一夜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她不说谁知道?从那以后我再也没听她念过一句诗,说过一句奇怪的话。盲校毕业后我爸让她就呆在家里,将来找个老实人入赘,可是她非要去外地的推拿院上班,我爸不答应,她就不吃饭,我妈说让她吃几天苦她就明白了。我姐刚去的时候每星期都打电话回家,后来一连两个月一个电话都没有,我们开车去推拿院找她,结果人家说她两个月前就辞职了。她就这样又玩了一次失踪,到现在四年了,我妈一提起我姐就哭。”
乔乔抱着肩,若有所思。马小虎的电话响了,他接起来:“喂?妈……”他看了眼乔乔,说,“我还在学校呢,今天我们学校体育馆挖出一具死人骨头哎,我们去看热闹,警察都来了,还找我们问话呢。嗯……没事了,我马上回家。”
乔乔笑了:“这你也编得出来。”
马小虎睁大了眼,说:“谁说我编的?我们几个同学都亲眼看见施工的人挖出来的,把施工队都吓了一跳。是我报的警,警察刚还在问我们几个目击者情况。”他站起来将书包背在右肩,“我走了,你说话算数,以后别来找我家人了。”
海盗之谜
乔乔快步跑回A报社,报社里没有人,他就坐在沙发上等了一会儿。过了半个多钟头,骆彦修背着相机回来了。他看见乔乔,说:“乔先生,还没有人跟我联系你太太的事。”
乔乔这些天已经不能更失望了。他看到骆彦修满头大汗,脸色却异常兴奋,忍不住问:“你干什么去了?”
骆彦修高兴地说:“黄风岭下挖到一具白骨!警察法医都去了!好久没有像样的新闻了,这下可有的忙了。”
乔乔怔了怔,说:“我刚才看见马小虎,他说他们学校也挖出了一具白骨。”
“就是同一具啦。他们学校体育馆要扩建,一直扩到黄风岭,今天施工队来挖地基,结果挖出一个坑来,里面是一副完整的人骨。”
“也许就是一个荒掉的坟地,你们小题大做了。”
“搞新闻不就是要小题大做?”骆彦修将相机连上电脑,将照片一张张导过去。乔乔走到他身后,看到满屏角度各异的骷髅照。背景是黄泥坑,那具骸骨的头骨在土里埋了一半,胸骨支离破碎,脚骨也是断裂的。骆彦修点击放大了其中一张,指给他看:“你瞧,头骨是朝下的,这个人的姿势是趴着的。这就是疑点嘛,要是正常埋葬,就算不给竖个碑,至少得让人躺下吧。我跟法医套了套话,他说这具尸骨的颅骨和颈骨有骨折现象,死因待定,至少埋了十年以上,现在正在排查死者身份。”
乔乔忽然有点想吐。骆彦修回头看看他,关掉了照片,说:“好了,不恶心你了。乔先生,你今天来还有什么事吗?”
乔乔定了定神,说:“你们这儿有没有档案室,可以查阅过去的新闻?”
“……有倒是有,你要查什么呀?”
乔乔说了今天和马小虎的谈话。
“他说到海盗船的时候,我忽然想起来,十年前,就在他姐姐掉进江里的那个暴雨夜,江上好像沉了一条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