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er……如果一个人在临终前只能像我一样对自己说:jesaistout,maisjenesaisriendebon,岂不遗憾!我根本不知道我为什么活在这世上!可是,我非常感谢你……我甚至想……”
他不知怎么忽然打住了,无精打采,陷入沉思。激动之余(而激动的状态,他是时刻都会发生的,天知道因为什么),在若干时间内,他通常就会似乎失去健全的理智,不能自持;然而,他很快就会恢复正常,因此这一切无伤大雅。我们坐了片刻。他那厚厚的下嘴唇,完全耷拉了下来……使我最感惊奇的是,他忽然提到了自己的女儿,而且态度还十分坦率。当然,我认为这是他心绪不宁的缘故。
“Cherenfant,要知道,我对你以你相称,你不会生气,是不是?”他忽然冒出了这句话。
“一点也不生气。我得承认,起先,头两回,我有点不高兴,也想对您本人以你相称,但是我发现这样做很蠢,因为您对我称你并不是因为您想贬低我,是不是?”
他已经不在听我说话了,已经忘记了他自己提的问题。
“嗯,你父亲怎么样?”他忽然向我抬起他那沉思的目光。
我蓦地一惊。首先,他把韦尔西洛夫称作我的父亲,这是他过去从来不允许对我这样说的,其次,他向我谈起了韦尔西洛夫,这也是过去从来不曾有过的。
“没有钱,干坐着,闷闷不乐,”我简短地回答,但自己却十分好奇。
“是的,与钱有关。今天地方法院要开庭审理他们那桩官司,所以我在等谢辽查公爵,他一定会带点什么消息来的。他答应,开庭后就直接来找我。他俩的命运都在此一举;这事关乎六万或八万卢布。当然,我一向希望安德烈·彼得罗维奇(即韦尔西洛夫)好,而且看来,这回他将胜诉,而公爵家将一无所获。法律嘛!”
“今天开庭?”我大惊失色地叫起来。
一想到韦尔西洛夫竟不屑把这事告诉我,这使我非常吃惊。“可见,他也没告诉母亲,或许,也没告诉任何人,”我立刻想到,“瞧他这德行!”
“难道索科尔斯基公爵在彼得堡吗?”另一个想法又忽然使我很吃惊。
“昨天就来了。直接从柏林来,特意赶在开庭之前。”
这消息对我也非常重要。“今天他也要到这里来,这个曾经给了他一记耳光的家伙!”
“那又怎么样呢,”公爵的脸色陡地大变,“他会一如既往地宣传上帝,而且,而且……说不定,又要去追女孩子,追那些涉世不深的女孩子了?嘿嘿!现在恐怕又要出现一个十分逗乐的故事了……嘿嘿!”
“谁会宣传上帝?谁会追逐女孩子?”
“安德烈·彼得罗维奇呀!你信吗,他当时就像一片树叶似的老粘着我们大伙儿:问我们每天吃什么和每天想什么?——也就是说,差不多是这样。他吓唬我们和帮我们清除杂念:‘如果你笃信上帝,那你为什么不去当修士呢?’他差不多总是这样要求我们。Maisquelleidee!即使说得对,不也太严厉了吗?他尤其喜欢用最后审判来吓唬我,在所有的人中,他尤其喜欢吓唬我。”
“我已经跟他在一起生活了一个月,这类事情,我什么也没有发现呀,”我一面不耐烦地听他说话,一面回答。我感到十分懊恼,他的病还没好,嘟嘟囔囔,语无伦次。
“他这话只是现在不说罢了,但是,请相信,我说的没错。他是一个非常聪明的人,无可争议,也是一个很有学问的人,但是他的脑子正常吗?而这一切都是他在国外住了三年以后发生的。而且,我得承认,我感到很吃惊……他也使所有的人都感到很吃惊……Cherenfant,j'aimelebonDieu……我信仰上帝,尽我所能地信仰,但是——当时我却大光其火,怒不可遏。就算我当时采取的方法有欠周全吧,然而,那也是我在恼怒中故意为之的——再说,我提出反驳的理由是严肃的,而且从开天辟地起就是严肃的:‘如果真有一个高级生物’,我对他说,‘而且作为一个人的形态而存在,而不是以某种造物主无所不在的圣灵的形态,不是以液态而存在(因为这更难理解),——那他到底住哪呢?’我的朋友,无疑,c'étaitbète,但是,要知道,一切反驳都会归结到这个问题上来。Undomicile——这事很重要。他勃然大怒。后来他在国外就改信了天主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