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他的这一想法,我也听说过。想必是胡扯。”
“我敢以一切神圣事物向你保证。你再仔细看看他……不过,你说他变了。可是那时候他却把我们大家折磨得够呛!你信吗,他那神气就像他是圣徒似的,而且他死后定将出现圣尸。他要我们把自己的所作所为向他报告,我敢向你发誓,真的!圣尸!Envoilàuneantre!嗯,如果他是个修士或者隐修士,那还好说,——而这里,这人却穿着燕尾服,还有其他等等……忽然,又来了个他的什么圣尸!一个上流社会的人居然有这么奇怪的愿望,老实说,还有这么奇怪的口味。我当时什么话也没说,当然,这一切都是神圣的东西,而且一切都可能发生……再说,这一切del'inconnu,但是对于一个上流社会的人,这甚至是有失体统的。如果这事发生在我身上,或者有人希望我这样做,我敢发誓,我肯定会拒绝。比如我吧,忽然,我今天还在俱乐部里吃饭,以后却忽然——显灵了!这岂非让人笑掉大牙吗!这一切我当时就对他说了……他曾经戴过脚镣。”
我气得脸都红了。“您亲眼见过脚镣?”
“我倒没亲见,但是……”
“我要向您郑重申明,这全是胡扯,卑鄙的阴谋,恶意的造谣和仇家的诽谤,也就是说,他,就有一个仇人,一个最主要的,最无人性的仇人,因为他只有一个仇人,这人就是令嫒!”
公爵也腾地脸红了。
“Moncher,我请你,并且坚决请你,从今往后,永远不要再把小女的名字同这件丑恶的事连在一起了。”
我微微欠起身子。他怒不可遏;他的下巴都在发抖。
“Cettehistoireinfàme!……我不相信这是真的,也永远不会相信,但是……人家对我说:请相信,请相信,我……”
这时忽然进来一个仆人通报有客来访;我只好又坐到我的椅子上。
四
进来了两位女士,两个姑娘,一位是公爵亡妻堂兄的继女,或者这一类的什么亲戚吧,又是他的养女,他已经拨出一部分钱做她的陪嫁,不过她自己也有钱(我先指出这点,以备后用);第二位女士是安娜·安德烈耶芙娜·韦尔西洛娃,她是韦尔西洛夫的女儿,比我大三岁,她和她哥哥住在法纳里奥托娃家,在此以前,我总共才见过她一次,在街上匆匆见过一面,虽然我与她哥哥也曾匆匆见过一面,但已经是在莫斯科与他发生过一次冲突以后的事了(很可能,如果有篇幅,以后我会再次提到这次冲突的,因为,说实在的,这事不值得一提)。这位安娜·安德烈耶芙娜自小就受到公爵的特别宠爱(韦尔西洛夫同公爵认识已经是很早很早以前的事了)。我对刚才发生的事正感到十分困窘,因此她俩进屋的时候,我都没有起立,虽然公爵起身迎接了她俩;后来我想,再要起立就有点不好意思了,因此干脆坐着不动。主要是三分钟前公爵冲我大叫大嚷,我的思路都被他打乱了,很长时间我都不知道:我是不是应该离开。但是,那位老人已经把一切全忘了,按照自己的老习惯,一见到姑娘就觉得开心,浑身来劲。他的容貌很快就变了,甚至有点神秘兮兮地向我眨了眨眼睛,在她俩进屋前,他匆匆地向我悄声道:
“你仔细瞧瞧这个奥林皮阿达,瞧仔细点,仔细点……以后我再告诉你……”
我相当仔细地看着她,但是我没有发现她有什么特别之处:一个姑娘,个子不这么高,长得很丰满,脸蛋红润,异常娇艳。不过这脸很招人喜欢,属于实利主义者很喜欢的那种。也许,是善良的表现,但又别具风韵。她并不显得才智超群,但仅从最高意义上说,因为从她的眼神看得出来,她还是有点小聪明的。年龄不超过十九。总之,并没什么出众之处。在我们中学可能会把她称之为绣花枕头(我在这里所以这么详尽地描写她,唯一的目的是因为将来有用)。
话又说回来,我至今所描写的一切,显然太详细了,没必要,——这一切将留待将来,对将来有用。到适当的时候,一切自会互相呼应;我无法避而不谈;如果诸位觉得乏味,也可以跳过去不看。
韦尔西洛夫的女儿完全是另一种人。高高的个儿,甚至略显消瘦;椭圆形的、明显苍白的脸蛋,但是头发乌黑、浓密和蓬松;眼睛是深色的、大大的,目光深沉,鲜红的樱桃小口,娇艳欲滴。这是走路的姿态不使我感到恶心的第一个女人;然而她却身材苗条,略显消瘦。她的脸部表情不十分和善,但却十分端庄;二十二岁。差不多没一点外部轮廓长得与韦尔西洛夫相似,但是,说来也怪,她的神态却与他十分相像。我不知道,她长得是否漂亮;这要看各人的审美观而定。两人穿得都很朴素,因此不值得描写。我等着韦尔西洛娃一定会用某种目光或者姿态来欺负我,因此拭目以待;她哥哥曾在莫斯科,在我们生平第一次相遇时欺负过我。她不可能认识我的脸,但是她一定听说过我在公爵家帮忙。公爵打算做或者已经做过的一切,会立刻引起那一大帮亲属和“等候分得一杯羹”的人的兴趣,成为一件大事,——何况他又突如其来地对我产生了偏爱。我心中十分清楚,公爵很关心安娜·安德烈耶芙娜的命运,正在为她物色乘龙快婿。但是要给韦尔西洛娃找到乘龙快婿,比给那些绣十字绣的姑娘找到婆家更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