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许你胡说!不许!”
我从来没有想到她会有这样的表现,我也从座位上跳起来,倒不是因为害怕,而是感到某种痛苦,感到心上某种痛苦的创伤,我突然明白过来,一定出了什么大事。但是妈妈没过多长时间就经受不住:她用两手捂住脸,迅速跑出了房间。丽莎甚至没有朝我这边看一眼,就紧跟着她跑出去了。塔季雅娜·帕夫洛芙娜大约有半分钟默默地望着我。
“难道你当真话中有话,想说什么吗?”她令人不解地喝问道,带着深深的诧异看着我,但是,因为没有等到我的回答,她也跑出去追她们了。韦尔西洛夫带着不悦的,甚至恶狠狠的表情,从桌旁站了起来,在墙角拿起了自己的礼帽。
“我认为你一点也不笨,不过太天真了。”他嘲弄地向我喃喃道。“如果她们回来了,你告诉她们,不用等我吃甜点了:我出去稍许走走。”
剩下了我一个人,起先我觉得很奇怪,然后感到很委屈,然后我才清楚地看到我错了。但是,我不知道我到底错哪儿,而只是感觉到了什么。我坐在窗口,等着。等了大约十分钟,我也拿起了礼帽,上了楼,到我从前住的那阁楼去。我知道她们肯定在那,也就是说妈妈和丽莎,至于塔季雅娜·帕夫洛芙娜,她已经走了,我就这么找到了她们俩,坐在我那长沙发上,在悄悄地说什么。她俩一看见我就立刻停止了窃窃私语。我感到惊奇的是,她俩并没有生我的气;至少妈妈还微笑了一下。
“妈妈,我错了……”我开口道。
“得了,得了,没什么,”妈妈打断了我的话,“不过你们要彼此相爱,永远不要吵架,上帝会赐给你们幸福的。”
“妈妈,他永远不会欺负我,我向您保证!”丽莎肯定而且动情地说。
“要不是这个塔季雅娜·帕夫洛芙娜,就什么事也不会发生了,”我叫道,“她太坏了!”
“您瞧见啦,妈妈?您听见啦?”丽莎指着我对她说。
“我有句话要告诉你们俩,”我庄重地宣布,“如果这世界叫人恶心,那叫人恶心的只是我,而其他的都十分美好。”
“阿尔卡沙,你别生气,亲爱的,要是你当真不再……”
“不再赌博?不再赌钱?不了,妈妈;今天是最后一次,尤其在安德烈·彼得罗维奇亲自和公开地宣布他在他那里没一分钱之后。你们俩不会相信,当时我多么羞愧啊……但是,我必须跟他开诚布公地谈一谈……妈妈,亲爱的,上一回,我在这里说……真不好意思……好妈妈,我胡说了:我愿意真诚地信仰上帝,我只是信口开河,我很爱基督……”
我们俩上一回的确做过这一类谈话,妈妈很伤心,也很担心。现在她听完我的话后,就像对小孩似的冲我微微一笑:
“阿尔卡沙,基督会饶恕一切的。你说的坏话,他会饶恕,比你更坏的话,他也会饶恕。基督就是父,基督不求回报,甚至在最深沉的黑暗里都会发光……”
我同她俩告别后就走了出来,在想,今天能不能找个机会同韦尔西洛夫再见上一面呢;我很想同他谈谈,而刚才没法谈。我疑心,他肯定在我那房间里等我。我徒步回去;从温暖的地方刚出来,开始感到略有寒意,走走路还是挺愉快的。
二
我住在耶稣升天桥附近的一家很大的公寓里,从院子里上楼。我快走进大门的时候,碰到正从我那里出来的韦尔西洛夫。
“按照我的习惯,出来散散步,走到了你的住所,甚至还在彼得·伊波利托维奇那儿等了你片刻,但是又觉得无聊。他们在你那儿总是吵吵闹闹,而今天他老婆都给气病了,躺在那里哭。我看了看就出来了。”
不知为什么我感到很懊恼。
“您大概只有我一个人可以来往吧,除了我和彼得·伊波利托维奇以外,你在整个彼得堡就没人可以来往了吗?”
“我的朋友……要知道,这都无所谓。”
“您现在准备上哪?”
“不,我不想回你那儿去。如果你愿意——咱们就走走,多美的夜晚呀。”
“如果您不是对我净发表一些抽象的议论,而是跟我说些人话,比如说,哪怕只是暗示一下这可恶的赌博的事,那我也就不至于像个傻瓜似的陷进去,拔不出来了。”我突然说道。
“你后悔了?这很好嘛,”他慢腾腾地回答道,“我从来就怀疑,赌博对你并不是主要的事,不过是暂时的误入歧途……你说得对,我的朋友,赌博是一种恶习,此外,还可能输钱。”
“而且输的还是别人的钱。”
“你还输掉了别人的钱?”
“我输掉的是您的钱。我在公爵那儿借钱,是记在你账上的。当然,就我这方面来说,这既荒唐透顶又愚蠢之极……居然把您的钱当成了自己的,但是我一直想赢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