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不起,您哪,这不是您的。”他严厉而又一字一顿地说,不过声音还相当温和。
这就是我刚才说的前奏,后来,过了几天后,它注定会产生这样的后果。现在,我敢用人格担保,这三张一百卢布的大钞是我的,但是也合该我倒霉,当时我虽然坚信这几张钞票是我的,但是我终究还留有十分之一的怀疑,而对一个诚实的人来说,这就齐了;而我是一个诚实的人。主要是我当时还没有把握认定阿菲尔道夫是个贼,当时我连他姓什么都不知道,因此在那一刻我还当真可能认为我弄错了,那三张一百卢布的钞票也许根本就不在刚才人家数给我的那沓钱之中。我一直都没有数过我那一大堆钱,而只是用手扒拉过来,而在阿菲尔道夫面前也一直放着一大摞钱,恰好,现在就放在我的钱旁边,可是却码放整齐,而且都清点过了,最后,这里的人都把阿菲尔道夫当作富豪,而且都很尊敬他:所有这些对我都发生了影响,于是这一次我又不曾提出抗议。真是大错特错!最糟糕的是我当时高兴得过了头。
“非常抱歉,我记不清了;但是我满心认为这是我的钱。”我说,气得嘴唇发抖。这些话立刻招来一片非议。
“说这种话,就该记清楚了再说,可您自己刚才还说,您记不清了。”阿菲尔道夫傲慢而又不耐烦地说道。
“这小子是干什么的?”“真是岂有此理!”传来了几声感叹。
“他们干这种事不是头一遭了;不久前,跟雷贝格为了十卢布的事,也发生过一次争执。”我身旁又传来不知谁的岂有此理的声音。
“好了,够了,够了!”我叫道,“我不跟您争,拿去吧!公爵……公爵和达尔赞呢?走了?诸位,你们没看见公爵和达尔赞上哪啦?”说罢,我终于抓起我所有的钱,还有一些五卢布的金币,但是我横塞竖塞也没有塞进口袋,只好一把抓在手里,拔脚去追公爵和达尔赞。读者大概已经看到,我并不顾惜自己的脸面,而是秉笔直书我当时的整个狼狈相,纤细毕露,以便大家明白以后可能发生什么事。
公爵和达尔赞已经下楼了,根本不理会我的呼唤和一再喊叫。我已经追上了他们,但是我在看门人面前停留了一小会儿,给他手上塞了三枚五卢布金币,鬼知道为什么;他莫名其妙地瞅了瞅我,甚至都没说声谢谢。但是,我完全无所谓,如果我这时碰到马特维,我会慷慨地给他一大把金币也说不定,而且,似乎,我也的确想这么做,可是跑到台阶上,我忽然想起,我方才已经打发他回家了。这时给公爵赶来了他的大走马,他坐上了雪橇。
“我跟您一块儿,公爵,也到府上去!”我叫道,抓起车毯,撂开了一点,想爬上他的雪橇;但是忽然,达尔赞冲过我身边,跳上了雪橇,车夫也一把夺过我的车毯,盖上了两位老爷的腿。
“他妈的!”我怒不可遏地叫道。结果是我像个仆人似的替达尔赞掀开了车毯。
“回家!”公爵喝道。
“慢!”我吼道,抓住了雪橇,但是马使劲一拽,我一骨碌滚进了雪堆。我甚至觉得他俩笑了起来,我纵身爬起来,顷刻间就抓住辆驶近的出租马车,飞也似的向公爵追去,不停地驱赶着我那辆驽马加破车。
四
偏巧,我那匹驽马跑得异乎寻常地慢,虽然我答应车夫给他整整一个卢布。车夫只是有气无力地鞭打着马,当然,这也全看在那一卢布分上。我的心都抽紧了;于是我就开始跟车夫有一搭没一搭地聊起天来,但是我实在没话可说,只是嘟嘟囔囔地说了些废话。瞧,我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跑进去见公爵的。他刚回来;他送走了达尔赞,现在独自一人。他面容苍白,脾气很大,在书房里走来走去,踱着方步。我再说一遍,他输得很惨。他心不在焉而又莫名其妙地看了看我。
“您又来了!”他皱着眉头说。
“我是来跟您一刀两断的,先生!”我气喘吁吁地说。“您怎么敢这么对待我?”
他疑惑地望着我。
“您要跟达尔赞走,您尽可以说您要跟达尔赞走嘛,可是您一拽马,于是我……”
“啊,对了,您好像跌进了雪堆。”他瞧着我的眼睛笑了。
“对此的回答应当是决斗,现在咱俩先把账清了……”
于是我用发抖的手开始把我的钱掏出来,把它们放在长沙发上,放在大理石小桌上,甚至放到一本打开的书上,一堆堆,一把把,一沓沓;有几枚金币还滚到了地毯上。
“啊,对了,您好像赢了钱?……本来嘛,从您说话的腔调就听得出来。”
他从来没有这么不客气地跟我说过话。我气得脸色发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