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说什么呀?”我叫道,“凭什么?她什么时候说的?”
(我的预感没有欺骗我;是的,从刚才塔季雅娜说的那些没头没脑的话开始,我就有了这类预感!)
“昨天,我的亲爱的,昨天,我甚至不明白你是怎么进来的,因为已经采取了措施。你是怎么进来的?”
“我大大方方地进来的呀。”
“很可能是这样。如果你贼头鬼脑地走进来,他们准会逮住你,因为你是大大方方进来的,所以他们才放你进来了。大大方方,Mon cher,其实这倒是个高招。”
“我什么也不明白,那么说,您也决定不同我来往了?”
“不,我的朋友,我已经说过,我不管你们的事……就是说,我完全同意。你放心好了,我亲爱的孩子,我太爱你了。但是,卡捷琳娜·尼古拉耶芙娜十分,十分坚决地要求我这样……啊,您瞧!”
这时候,门口突然出现了卡捷琳娜·尼古拉耶芙娜的身影。她穿着出门的衣服,她像往常一样先来看看父亲,并与他吻别。她一看见我,便停住了脚步,很尴尬,迅速转过身,走了出去。
“Voila!”公爵叫道,他大吃一惊,非常激动。
“这是误会!”我叫起来,“这,这只要一分钟……我……我立刻回来,公爵!”
我紧随卡捷琳娜·尼古拉耶芙娜之后跑了出去。
紧接着,随后出现的一切,发生得那么快,以至于我不仅无法思考,甚至对于我应当怎么办也无法稍作准备。如果我能够准备一下,当然,我的表现也就不会这样了!但是我却像个孩子似的手足无措。我本来想冲进她的房间,可是半道上用人告诉我,卡捷琳娜·尼古拉耶芙娜已经出去了,正准备上车。于是我拼命跑向正门的楼梯。卡捷琳娜·尼古拉耶芙娜正下楼,穿着皮大衣,她身旁走着一位,或者不如说,搀着她的是一位身材挺拔的高个子军官,穿着军服,没穿军大衣,挎着军刀;军大衣由一名跟在他后面的仆役拿着。这位就是男爵,上校军衔,三十五岁左右,是一种英气勃勃的军官典型,身材略瘦,脸型椭圆,似乎长得略微长了点儿,胡须,甚至睫毛,都是浅棕色。他的脸虽然根本谈不上漂亮,但是却带着一副粗野和挑衅的神态。我这描写,只是我此时此刻的匆匆一瞥。在此以前,我从来没有见过他。我也紧跟着他们跑步下楼,没戴礼帽,也没穿大衣。卡捷琳娜·尼古拉耶芙娜头一个发现了我,她迅速而又小声地对他说了句什么。他本来想转过头来,可是又立刻向仆人和看门人点了点头。那仆人在紧靠大门的地方,向我迈前了一步,但是我用手推开了他,在他们之后跳上了台阶。比奥林格正在扶卡捷琳娜·尼古拉耶芙娜上车。
“卡捷琳娜·尼古拉耶芙娜!卡捷琳娜·尼古拉耶芙娜!”我毫无意义地呼喊道(像个傻子!像个傻子似的!我什么都记得,我没有戴礼帽!)。
比奥林格凶相毕露地又向仆人转过了头,厉声地向他吆喝了一句什么,一句或者两句,我没听清楚。我感到有人抓住了我的胳膊肘。就在这时候马车启动了;我又大叫一声,想冲过去追马车。卡捷琳娜·尼古拉耶芙娜(我看到这个了)从马车的车窗里向外看了看,似乎很不安。但是在我冲过去的快速的动作中,我突然用力地推了一下比奥林格(我根本就没有想到要这样),并且似乎很疼地踩了一下他的脚。他咬紧牙关,轻轻叫了一声,接着便用他那有力的手抓住我的肩膀,恶狠狠地推了一下,我因而被甩出去了两三步。就在这一刻,有人把他的大衣递给了他,他披上了,坐上了雪橇,并从雪橇里向仆人和看门人指着我,再一次厉声吆喝了一句什么。这时他们便立刻上来抓住我,不让我动:一名仆人给我披上了皮大衣,另一名递上了礼帽,——我已经不记得他们这时候说什么了,他们在说着什么,我则站在那里,听他们说话,一句也听不懂。但是我忽然撇下他们,拔脚飞奔。
三
我慌不择路、跌跌撞撞地终于跑到了塔季雅娜·帕夫洛芙娜的寓所,甚至路上都没想到要雇辆马车。比奥林格当着她的面推了我一下!当然,我踩了他的脚,因此他下意识地把我推开,就像一个人被他人踩疼了自己的痛处似的(也许,我还真踩到了他的痛处!)但是她看见了,看见了我被仆人们抓住,而且这一切都当着她的面!当我跑到塔季雅娜·帕夫洛芙娜家,起初我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我的下巴颏像打摆子似的瑟瑟发抖。而且我也的确在打摆子,此外,我还在哭……噢,我竟受到这样的侮辱。
“啊!什么?给轰出来了?活该,活该!”塔季雅娜·帕夫洛芙娜说道;我默默地跌坐在沙发上,望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