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会杀死比奥林格的,现在他肯定坐在小饭馆里,在听《露契娅》!也许,在听完《露契娅》后,他会去杀死比奥林格也说不定。比奥林格推了我一把,几乎揍了我,揍了吗?比奥林格甚至都不屑与韦尔西洛夫决斗,难道他肯同我决斗吗?也许,明天我应当在外面等他,然后拔出手枪,一枪打死他……”但是这想法完全是无意识地在我脑子里闪过,根本就没有停下来仔细想。
有时候,我会不时地出现一种幻想,似乎就现在,房门忽地打开,进来了卡捷琳娜·尼古拉耶芙娜,把手递给我,于是我们俩便大笑不止……噢,真是我的可爱的大学生!这是我恍恍惚惚的幻想,也就是说我希望这样,这时,房间里面已经黑下来了。“这事发生在很久以前吗:我站在她面前,同她告别,而她则把手递给我,在笑?这么短的时间,居然出现了这么可怕的距离,怎么可能呢!干脆直接去找她,立刻说清楚,就在这会儿,直接,干脆!主啊,怎么会忽然之间出现一个完全变了样的世界呢!是的,变了样的世界,完全,完全变了样……而丽莎,而公爵,还是老样子……再说我在这里,现在住在公爵家。还有妈妈,——既然这样,她还怎么能跟他过下去呢?我倒能够,我什么都行,但是她呢?现在将会怎样呢?”就这样,像刮旋风似的,丽莎、安娜·安德烈耶芙娜、斯捷别尔科夫、公爵、阿菲尔道夫,以及所有这些人的身影,在我有病的脑子里,了无踪迹地飞掠而过。但是我的思绪却乱糟糟的,始终无法定型,越来越难以捉摸。我求之不得的是,如果我能正儿八经地弄清些什么,并能抓住这些东西的话,那就好了。
“我有‘思想’!”我忽然想道。“真是这样吗?我对它不是已经倒背如流了吗?我的思想——这就是黑暗和孤独,难道现在还能爬回去,回到过去的黑暗中去吗?啊呀,我的上帝,要知道,我还没有把‘文件’烧掉哩!前天我就想烧掉它,可是给忘了。我这就回去,在蜡烛上烧掉,正是在蜡烛上;只是不知道我现在还是不是这样想……”
天早已断黑,彼得拿来了蜡烛。他站在我身旁,问我吃过饭没有?我只挥了挥手。然而,过了一小时,他给我端来了茶,我一口气喝了一大碗。后来我问现在几点了?已经八点半了,我甚至都没感到奇怪,我坐在这里已经五小时了。
“我已进来看过您三次了,”彼得说,“您好像睡着了。”
我倒不记得他曾经进来过。不知道为什么,但是我听到我‘睡着’了,忽然非常害怕起来,于是我就站起来,开始在屋里走来走去,生怕又“睡着”了。最后,我的头剧烈地疼痛起来。十点整,公爵走了进来,我感到很奇怪,我竟是在等他;其实,我已经把他完全忘了,忘得一干二净。
“您在这里,可是我却去找您,去接你。”他对我说。他的脸阴沉而严肃,脸上没一丝笑容。眼神说明他已打定了主意。
“我忙活了一整天,用尽了一切办法,”他神情专注地继续道,“一切都落空了,将来会十分可怕……(注意:他竟没去找尼古拉·伊万诺维奇公爵。)我看见了日别尔斯基,这人真叫人受不了,要知道,必须先有钱,然后才知道怎么办。如果钱的问题不解决,那……但是,我今天已下定决心不去想这事了。只要今天我们能够弄到钱,明天就好办了。您前天赢到的那笔钱还分文未动。那里只差三卢布就是三千。除了您所欠的,还应当找还您三百六十卢布。您先把这钱拿去,再加七百,就满一千了,而我则拿上其余的两千。然后我们就到泽尔希科夫赌场去,坐在赌桌两头,试试能不能赢它一万回来——也许,我们能干出点什么名堂来也说不定,如果赢不到——到时候再说……不过,也就剩下这条路了。”
他听天由命地望了望我。
“对,对!”我好像又活过来似的叫道,“走!我一直在等您,您来了就好……”
必须指出,在这几小时中,我一刻也没有想到过轮盘赌的事。
“这样做卑鄙吗?下流吗?”公爵突然问。
“我们这是去玩轮盘赌呀!这不就齐了!”我叫道。“金钱就是一切。只有咱们俩才是圣徒,而比奥林格却出卖了自己。安娜·安德烈耶芙娜也出卖了自己,而韦尔西洛夫——您听说韦尔西洛夫得了躁狂症吗?一个躁狂症患者!躁狂症患者!”
“您没病吧,阿尔卡季·马卡罗维奇?您的眼神好像有点怪。”
“您这是想不带我独自前去吗?我现在决不离开您。难怪我整夜都梦见赌场。走,走呀!”我叫了起来,好像忽然找到了一切的谜底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