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指望您能帮帮我,”她坚定地看了看我,“帮一个被大家抛弃了的女人……帮您的姐姐,如果您愿意这么说的话,阿尔卡季·马卡罗维奇!”
再过一刹那,她可能就要哭出来了。
“唔,最好您就别指望了,因为,‘很可能’什么也不会发生。”我含糊不清地说道,心里有说不出的难过。
“我该怎么来理解您这句话呢?”她仿佛心惊胆战地问道。
“无他,我将离开你们大家,——一走了之!”我几乎勃然大怒地忽然嚷道,“而把那凭据撕个粉碎。再见!”
我向她鞠了一躬,默默地走了出去,与此同时,我几乎不敢抬头看她的脸;但是我还没有从楼梯上下去,娜斯塔西娅·叶戈罗芙娜就追上了我,手里拿着折成对折的半张信纸。娜斯塔西娅·叶戈罗芙娜是从哪跑出来的呢,当我和安娜·安德烈耶芙娜说话的时候,她又坐哪儿了呢,——简直弄不明白。她半句话也没说,仅仅把信笺交给了我,就跑回去了。我打开了这张信笺:纸上清清楚楚地写着兰伯特的住址,显然,还在几天前就准备好了。我忽然想起,有一回,娜斯塔西娅·叶戈罗芙娜来看我,我说漏了嘴,说我不知道兰伯特住哪,但是我说这话的意思是表示“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但是兰伯特的住址,现在我已经通过丽莎知道了,而且我还是特意请她到居民住址查询处去打听的。我觉得安娜·安德烈耶芙娜这样做也太明显,太无耻了;尽管我拒绝帮她的忙,可是她却似乎一点不信,竟公然让我去找兰伯特。其实我心里跟明镜似的,她已经知道了有关那张凭证的一切——如果她不是从兰伯特那里知道的,又有谁会告诉她呢?因此她才让我去找兰伯特商量。
“他们这些人,无一例外,简直把我当成没有主见和没有个性的孩子了,可以对我为所欲为!”我愤怒地想。
二
尽管如此,我还是去找了兰伯特。要不我怎么来对付我当时的好奇心呢?原来,兰伯特住得很远,住在夏园旁的歪脖子胡同,不过还是住在那家公寓里;但是,当那天我从他那里跑出来的时候,我根本就没注意路径和距离远近,因此当四天前我从丽莎那儿拿到他的住址的时候,我甚至都吃了一惊,几乎不敢相信,他竟住那儿。我还在上楼的时候,就发现在三楼房间的楼道门口站着两个年轻人,我想,他们在我之前已经拉过门铃了,他们在等开门。可是在我上楼以后,他们俩却陡地背对着房门转过身来,仔仔细细地打量着我。“这里是公寓,他们当然是来找别的房客的。”我走到他们身边时皱起了眉头。在兰伯特这儿碰到别的什么人,我当然很不高兴。我竭力不去看他们,伸手去拉门铃。
“慢!”一个人向我嚷道。
“请等等再拉门铃,”另一个年轻人用一种响亮而又柔和的声音,每个字稍许拉长了点声调,说道。“等我们完事了,咱们再一起拉门铃好吗?”
我停住手。这两人都是年轻人,年约二十,或者二十二三;他俩正在门口做一件什么奇怪的事,我惊讶地想看个明白。那个嚷嚷“慢”的小伙子,是个大高个儿,身高约两俄尺十俄寸,不会更少,枯瘦,但是肌肉发达,还长着一颗与身体很不相称的小脑袋,脸上有少许麻点,但是面相一点不蠢,甚至还颇讨人喜欢,面色古怪、阴沉,但有点滑稽。他目光专注,但专注得过了头,他神情坚决,但坚决得完全没有必要,而且是多余的。他穿得很蹩脚:穿一件旧的棉大衣,领子很小,是浣熊皮的,已经脱了毛,而且这大衣与他的身材相比又嫌短——显然是别人的旧衣服,脚上穿的是一双十分蹩脚的,几乎是庄稼汉穿的靴子,头上则是一顶皱得不成样子的,变成了红褐色的高筒礼帽。整个人看来是个邋遢鬼:两只手,没有手套,脏兮兮的,而长长的指甲里满是污垢。相反,他的同伴却穿得很讲究,试看,他身穿水貂皮的轻裘,头戴高雅的礼帽,十指尖尖,戴着浅色的新手套;他的身高与我相仿,但是他那张帅气而又年轻的脸上却具有一种异常可爱的表情。
那个瘦高个儿小伙子,从自己的脖子上扯下领带——一根完全戴旧了的、油渍麻花的带子,或者几乎像根破布条,而那个好看的男孩则从兜里掏出另一条新买来的黑色领带,替那个瘦高个儿小伙子系在脖子上,而那个瘦高个儿则听话地,脸上带着一种十分严肃的表情,伸长了脖子,脖子很长很长,并从肩膀上褪下了大衣。
“不,这不行,这衬衫太脏,”他一边给他打领带,一边说,“不仅不会有效果,而且会显得更脏。我不是早跟你说过吗,让你戴上假领。我可没这本事……您行吗?”他突然转过身来问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