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我问。
“是这么回事,您知道吗,给他打领带。要知道,必须设法弄成这样,能够看不到他的脏衬衫,要不,不管怎样,这效果就整个儿落空了。我刚才特意向理发师菲利浦给他买来了这条领带,花了一卢布。”
“你这是——就那个卢布?”瘦高个儿嘀咕。
“对,就那个卢布;我现在已经身无分文。那么说,您也没法?这样的话,就只能去求阿尔丰辛卡了。”
“您找兰伯特?”瘦高个儿突然粗声粗气地问我。
“找兰伯特。”我望着他的眼睛,回答道,神态坚决,丝毫不亚于他。
“Dolgorowky?”他又用同样的腔调和声音问道。
“不,不是科罗夫金。”我也同样粗声粗气地回答道,不过我没有听清,听错了。
“Dolgorowky?!”瘦高个儿几乎喊起来,重复道,几乎带着一种威胁向我逼近。他的同伴哈哈大笑。
“他说的是Dolgorowky,而不是科罗夫金,”他向我说明,“您知道吗,法国人在《Journal des Débats》上常常把俄国人的姓氏念歪了……”
“在《Indépendance》。”瘦高个儿像牛叫似的又吼了一声。“……反正在《Indépendance》也一样,比如说,把多尔戈鲁基写成Dolgorowky——我亲眼看见过,而且始终把В某某写成comteWallonieff。”
“Doboyny!”瘦高个儿又喊了一嗓子。
“对,还有一个某某人Doboyny。我亲眼所见,我们俩都笑坏了。还有一位俄国夫人Doboyny,在国外……不过,你知道吗,干吗把所有读错的姓氏都一一列举出来呢?”他又突然回过头去跟瘦高个儿说。
“对不起,您是多尔戈鲁基先生吗?”
“是的,我是多尔戈鲁基,您怎么知道的?”
瘦高个儿突然向那个好看的男孩低语了一句什么,那主儿皱起眉头,做了一个不赞成的手势,但是那瘦高个儿却忽然对我说道:
“Monseigneur le prince, vous n'avez pas de rouble d'argent, pour nous, pas deux, mais un seul, voulez-vous?”
“啊呀,你这人真讨厌。”那男孩叫道。
“Nous vous rendons。”瘦高个儿最后说,他的法国话说得既蹩脚又别扭。
“您知道吗,他是个玩世不恭的人,”那男孩向我笑了笑,“你以为他不会说法国话吗?他说得跟巴黎人一样好,他不过是故意学俄国人说法文的腔调,那些俄国人在交际时非常喜欢用法语交谈,可自己又说不好……”
“Dans les wagons。”瘦高个儿说明。
“是的,火车上也一样;啊呀,你这人真无聊!不必说明嘛。比如你这人就爱装傻。”
这时我掏出一枚卢布,递给了瘦高个儿。
“Nous vous rendons。”他说道,把钱藏了起来,可又突然向房门转过身去,一本正经地板起面孔,开始用他那粗鄙的大靴子踢门,主要是竟毫无愠怒之色。
“啊呀,你又要跟兰伯特打架呀!”那男孩不安地指出。“您还是拉一下门铃吧!”
我拉了拉门铃,但是那瘦高个儿还是不停地用靴子踢门。
“Ah, sacré……”门背后忽然传来兰伯特的声音,他很快开了门。
“Dites donc, voulez-vous que je vous casse la tète, mon ami!”他向瘦高个儿喝道。
“Mon ami, voila Dolgorowky, l'autre mon ami,”瘦高个儿的眼睛盯着气红了脸的兰伯特,神气地、一本正经地说道。兰伯特一看见我,仿佛整个人忽地变了样。
“是你呀,阿尔卡季!终于把你盼来了!那么说,你的病好了,终于好了?”
他抓住我的两只手,紧紧地握了握;总之,他是那么真诚地欢天喜地,使我顿时觉得开心极了,我甚至爱上了他。
“我头一个就来看你!”
“Alphoncine!”兰伯特叫道。
阿尔丰西娜立刻从屏风后跳了出来。
“le voilà!”
“C'est lui!”阿尔丰西娜惊呼道,她把两手举起来一拍,又张开双臂,扑过来要拥抱我,但是兰伯特拦住她,护住了我。
“喏喏喏,别动!”他像吆喝小狗一样向她喝道。“你知道吗,阿尔卡季,今天我们几个人商量好了,要到鞑靼餐厅去吃饭。我决不放你走,跟我们一块去吧。咱们先一起吃饭;吃过饭,我立刻让这两人滚蛋,那时候咱们再聊个够。进屋,快进屋吧!咱们进去只稍待片刻,立刻出来……”
我进去后,站在房间中央,一边四处张望,一边回想着上次的情况。兰伯特在屏风后面匆匆更衣。瘦高个儿和他的同伴并没有介意兰伯特刚才说的话,也跟着我们俩走了进来。我们大家都站着。
“Mademoiselle Alphonsine, voulez-vous me baiser?”瘦高个儿又跟牛似的吼道。
“Mademoiselle Alphonsine。”那个年纪较小的向她指着领带,也想凑过去,但是阿尔丰西娜却恶狠狠地呵斥了他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