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罗西卡按照管家的吩咐,坐在楼梯的最下一级,手里拿着一根棍子。除了几个顽皮的小孩和爱管闲事的人之外,其他的人全离开了。加夫里洛也向自己的屋子走去。他请柳包芙·柳比莫芙娜代他禀告太太,所有的事情都已经处理妥当,如果有必要的话,他会派马夫去把警察找来。太太拿出手帕,打了一个结,洒一些花露水在上面,然后用鼻子闻了几下,之后又在她的太阳穴上擦了几下。做完这件事后,她又喝了茶,之后又睡了过去——月桂水的药性尚未完全消除。
在所有的纷扰过去一个小时之后,盖拉辛从顶楼走了出来。他把过节时穿的长襟外衣穿在身上,将木木用绳子拴了起来,绳子另一端握在他的手里。叶罗西卡忙不迭地给他让路。盖拉辛牵着木木,向大门走去。院子里的人及那群小孩都看着他。他头也不回地向前走,一直走到街上,才把帽子戴在头上。加夫里洛命令叶罗西卡跟在他后面,观察他的一举一动。叶罗西卡远远地跟在盖拉辛的身后。他看到盖拉辛走进一家饮食店,就没有进去。他在外面等候盖拉辛。
盖拉辛与店里的人混得不错,他的手势他们都能够理解。他点了一份带肉的白菜汤,之后就坐到椅子上,将两只胳膊在桌子上支起来。木木站在他的椅子边上,安静地注视着他。“她”身上的毛最近刚刚被梳洗过,泛着亮光。服务员把盖拉辛点的白菜汤端上桌。他把面包撕成碎片,投进汤里,又把汤里的肉切成小块,然后端起汤盆,放到木木面前。木木像平时那样优雅地吃起来。“她”的嘴与“她”的食物只有轻微的接触。盖拉辛看着“她”,一直看了很长时间,眼睛里突然流出两大滴眼泪。这两滴眼泪,一滴落在白菜汤里,另一滴落在木木倾斜的脑袋上。他用自己的手把脸遮起来。木木将汤盆里的食物吃下去一半就离开了,它还用舌头舔了舔自己的嘴唇。盖拉辛从椅子上站起来,把汤钱交给服务员后就向外走去。茶房看着他走了出去,觉得他今天有些奇怪。叶罗西卡看到盖拉辛后立即躲到角落里。盖拉辛走过去之后,他跟在盖拉辛后面。
盖拉辛慢悠悠地往前走,木木仍然被他用绳子牵着。走到街角之后,他停了下来,好像在想什么心事似的在那里站了一段时间。之后,他突然飞快地向克里米亚浅滩走去。路上有一所正在修建厢房的宅子。他走了进去,拿起两块砖夹在腋下。到达克里米亚浅滩之后,他又拐了一个弯儿,沿着岸边往前走。他看到路边的一个木桩上拴着两只带桨的小船——其实他以前就注意到了——便走过去,带着木木跳到其中的一只小船上。岸边菜园边上有一间小屋,一个瘸脚的老头从那里走出来,冲着盖拉辛大声呼喊。可是盖拉辛只是点了几下头,便用力地摇起桨来。很快他就迎着逆流的河水,把小船划到一百俄里以外的地方。老头一直站在原地,开始用左手挠自己的背,后来又用右手挠,之后就步履蹒跚地向小屋走去。
盖拉辛不停地向前划。他已经把莫斯科甩在身后了。树林、草地、田地、菜园出现在河流两岸。他还看到了农家小院,闻到了农村的气息。他把桨放到一边,低头去看木木。由于船底积满了水,木木正安安静静地坐在他面前一块干燥的坐板上。他伸出两只有力的大手,交叉放到“她”的背上。就在这个时候,小船又被波浪冲向城市的方向。盖拉辛将身体挺直,痛苦的愤懑之情挂在他的脸上。他用绳子将两块砖头缠在一起,在绳子上打了一个活结,把它套到木木的脖子上,之后把木木举到河面上,默默地注视“她”。那是他最后一次看“她”。木木摇着尾巴,毫无恐惧地看他。他转过脑袋,把眼睛眯起来,便松了手。不管是木木掉下去时发出的哀号,还是沉重的砖头击起水花的声音,盖拉辛全都听不到。就像对于我们正常人来说,最寂静的夜晚也一定会有声音那样,对于他来说,对喧闹的白天也寂然无声。等到他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波浪依然正前仆后继地在水面上翻滚,碰到船舷后,它们荡漾开来,只有后面的一些大的水圈在向岸边扩散。
当盖拉辛在叶罗西卡面前消失的时候,叶罗西卡立即向宅子跑去。他要把他看到了一切报告给管家。
“很好,”司捷潘说,“他打算将‘她’淹死。现在我们不必担心了。他答应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