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盖拉辛根本不在院子里,他的担心纯属多余。盖拉辛从宅子里出来后,没有在台阶上看到木木。他非常清楚,木木一定会在那里等着他回来。而这次木木竟然不在那里,他非常担心,开始到处找“她”,用自己独特的方式呼唤“她”。他跑到他的顶楼和干草场去找“她”,之后又跑到街上到处乱找。“她”丢了!他跑回宅子,做出失望至极的手势,向别的佣人打听“她”的下落。他还用手比划着离地半俄尺的高度,用手将“她”的模样描绘出来。有几个人对他摇头,他们并不知道木木的下落。知道这件事情的人,只是冲他笑笑,并以此作为回答。管家摆出一副非常庄重的神态,大声地呵斥马车夫。盖拉辛跑出院子,到外面去寻找了。
直到天色已经暗下来,他才回来。他的衣服上沾满了尘土,走起路来摇摇晃晃,看起来非常疲惫。由此可以看出,半个莫斯科都被他跑遍了。他来到太太的窗前,默默地站在那里,看到六七个家奴正站在台阶上,于是就转过身去,喊了一次“木木”。木木没有回答。他离开了。大家都在从后面看着他,没有人说一句话,也没有人笑话他。第二天早上,安基卜卡,就是那个爱管闲事的马夫,在厨房对别人说,整整一夜,哑巴一直都在哼哼唧唧。
第二天,盖拉辛一直待在顶楼上,没有出去过。出去运水这件事落到了马车夫波塔卜头上,尽管他并不愿意做这件事。太太询问加夫里洛是否已经执行她的命令。加夫里洛回答说是的。第三天早上,盖拉辛从他的顶楼里出来了。他像平时那样工作起来。吃午饭的时候,他回来吃,吃过之后又离开了,和谁都不说话。像其他聋哑人那样,他的样子一直十分呆板,而此时,他的脸好像是用石头雕刻而成的。吃过午饭之后,他又出去了,走出了院子,可是很快又回来了。他马上去了干草场。
夜幕降临了。月亮挂在空中,天气十分晴朗。盖拉辛躲在那里,不停地翻身、叹气。突然,他觉得他的衣角被什么东西拉了一下。他非常吃惊,可是他仍然躺在那里,头也不抬,还把眼睛眯得更紧了。这时,他的衣角又被什么东西拉了一下。这次比上次还要用力。他跳起来,看到了脖子上系着一节绳子的木木。他欣喜若狂,大声叫起来,发生拖长的喜悦的声音。他把木木抱起来,紧紧地搂在怀里。木木则在他的眼睛上、鼻子上、胡须上不停地舔来舔去。他平静下来,在那里站了一会儿,思考了一下,然后慢慢地从干草堆上爬下来,观察了一下四周的动静,确定没有被别人发现之后,才返回他的顶楼。盖拉辛此前已经猜到,他的狗肯定是太太派人抓走的,而不是自己走丢的,因为他从其他仆人的手势中看出来,太太差一点被木木咬到,因此对木木怀恨在心。他下定决心,按照自己的办法来处理这件事情。开始他拿出一些面包喂木木,之后抚摸“她”一会儿,把她放到床上。他开始考虑把“她”藏到哪里才不容易被别人发现。他思考了一整夜。最后他想到,白天时把“她”关在顶楼里,直到夜里才把“她”放出来;他白天有空时回去看看“她”。门上开的洞,被他用那件旧的厚绒布外衣堵起来,木木根本就跑不出来。天刚蒙蒙亮,他就已经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那样,出现在院子里。他脸上那副阴沉的表情,一直没有改变——这可真是纯洁的狡猾啊!这个可怜的聋子把事情想得过于简单了。他根本就没有想到,木木会因为自己的叫声而被别人发现。其实,木木已经回来,被关在顶楼里这件事,宅子里所有的人很快就全知道了。不过,出于对他或“她”的同情,也许是因为出于对他的畏惧,他们一直瞒着他,没有让他知道他的秘密已经被发现。只有管家一个人表现得与众不同。他摇着手,挠着后脑勺,似乎在说:“祝你好运!也许这件事情可以瞒过太太。”不过,那一天,哑巴表现出了从未有过的劳动热情。他非常卖力地打扫院子,把整个院打扫得非常干净,院子里的小草全部被他拔掉。此外,他还用手把花园篱笆上的柱子全部拔起来,检测它们是否结实,之后又用手把它们插进去。总之,他特别卖力地干活,他的勤快甚至被太太注意到了。在这一天里,他两次偷偷地跑回顶楼,去看被他关起来的小木木。天黑之后,他在他的顶楼里,不是在干草场里,与“她”一起睡觉。在夜里一点到两点那段时间里,他会带着“她”到处散步,让“她”呼吸一下新鲜空气。只有在夜里那段时间,他才会这样做。他们一起在院子里走了相当长的一段时间,正打算返回顶楼。这时,突然有一阵沙沙声从篱笆背后,从巷子那一边传过来。木木听到了动静,叫了起来。“她”向篱笆那边走过去,之后闻了几下,便大声地叫起来。原来那里有一个喝醉酒的人,他正躺下来,打算在那里过夜。说来也巧,正在这个时候,被“神经紧张”折磨了很长一段时间,刚刚才睡下的太太被狗的叫声吵醒了。——她晚饭吃得太饱就会引发这种毛病。她的心扑腾乱跳,即将停止跳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