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捷潘回来了。他把一小碟牛奶放在木木面前。木木根本就不理会。‘她’仍然待在那里,浑身颤抖地注视着四周。
“啊!你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玩意啊!”太太说道。她向“她”走了过去。之后,她俯下身准备抚摸“她”。可就在这个时候,木木突然转过头,把“她”的牙齿露出来。太太被吓了一跳,赶紧将手缩回去。
接着,大家都沉默了一会儿。木木轻声叫着,声音里充满了哀伤,好像“她”是在请求原谅,并倾诉自己的冤情。太太被木木突然的举动吓坏了,她眉头紧锁,走开了。
“天哪!”屋子里所有的寄食女人都不约而同地大叫起来,“您没有被‘她’咬到吧?希望您没有被咬到。”——木木根本就不会咬人,更没咬过任何人。“天哪!天哪!”
“把‘她’带走。”老太太的说话的声调都变了。“这条小狗实在太坏了,讨厌极了。”
之后,她慢慢转身,向内房走去。寄食女人们都非常害怕,她们你看我,我看你,正打算跟着太太一起进去。可是太太却突然停了下来。她非常冷漠地看着她们,说:“我没有叫你们,你们为什么老跟着我?”说完之后,便一个人走了进去。
那些寄食女人全都变得萎靡不振。她们向司捷潘挥手。司捷潘把木木抓起来,飞快地把“她”扔到门外。盖拉辛正好走来,木木被扔到他的脚前。宅子在半个小时之后变得非常安静。老太太面色凝重地坐在沙发上。就连打雷时的浓云,也不如她的脸色阴暗。
大家想想,人们有时候也会被这样的小事搞得精神错乱的。
一直到晚上,太太始终闷闷不乐。她不打牌,也不和别人说话,一整夜都不痛快。她觉得她的枕头有肥皂的气味,觉得佣人们给她用的花露水与平时的不同。她让那个管衣服的女人去闻床单被褥,直到那个女人把所有东西都闻一遍。总而言之,她非常气愤,心里极不舒服。第二天早上,她派人去加夫里洛那里传达她的命令。她让加夫里洛提前一个小时来见她。
当加夫里洛怀着慌乱的心情,来到她的内房时,她迫不及待地说道:“请你告诉我,是什么狗在我们院子里不停地叫,一直叫了整整一夜?我被它折磨得一夜未睡。”
“太太,一条狗,什么狗,对了,太太,或许是哑巴养的那条狗。”
“不管它是谁的狗,总之它弄得我睡不着觉。我真是不明白,我们为什么要养那么多狗!这究竟是为了什么?我们不是有一条看门狗吗?”
“没错,太太,我们的确有一条看门狗。它叫陀螺,太太。”
“既然有了一条狗,我们为什么还要养更多的狗呢?除了增加纷扰,还有什么好处?事情很清楚,宅子里没有管事的人。哑巴为什么要养狗呢?他在我的院子里养狗,获得了谁的允许?昨天我在窗口看到那条狗了,它就躺在花园里啃着什么东西。可是,那里种着我的玫瑰花啊!”
太太停顿片刻。“今天就让它从这里消失,听见了吗?”
“是的,太太,我听见了。”
“就今天!你现在就去处理这件事。至于家务,我以后会叫你来报告的。”
加夫里洛离开了太太的房间。
他从客厅经过的时候,看到一张桌子上放着叫人铃。为了维持秩序,他将它挪到另外一张桌子上。在大厅里,他还悄悄地擤了擤鼻涕,之后向前厅走去。在前厅里的一把长椅上,司捷潘正在睡觉。他把大衣盖在身上当毯子,两条光腿从大衣底下伸出来,样子与战争图画中一个战死的军人十分相似。管家推了他一下,对着他的耳朵,低声地交代几句话。司捷潘一边打着哈欠一边笑起来,并以此来回答管家。之后,管家离开了。司捷潘跳下长椅,把他的长襟大衣和靴子穿好,然后来到台阶上。还没到五分钟,背着一大捆柴的盖拉辛——即便是在夏天,太太的内房和睡房也要生火——带着木木就来到了这里。盖拉辛走到门前,侧身用肩膀把门推开,然后背着那捆柴歪歪斜斜地走了进去。木木没有跟进去,“她”像平时那样在外面等他。这对司捷潘来说是一个非常好的机会。他像老鹰扑小鸡那样,出其不意地向“她”扑过去,用自己的胸膛把“她”按在地上,然后把“她”抱在怀里,连帽子也顾不上戴就跑出院子。当第一辆出租马车出现后,他马上坐了上去,一直坐到家禽市场。在那里,他很快就以半个卢布的价格把“她”卖了出去。不过,他还向买主提了一个条件,那就是买主必须把“她”拴一个星期。之后,他立即动身返回宅子。当马车快要到达宅子的时候,他跳下马车,绕过院子来到后面的一条小巷里,然后翻过篱笆跑进院子里。他害怕碰到盖拉辛,所以不敢从耳房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