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年的血泪(9)
时间:2023-06-20来源:网友提供 作者:熊育群 点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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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赤穗城四十七士的墓地成了旅游地。在东京成田机场,我在书店仍然看到了新渡户稻造的《武士道》,还有《日本刀知识》。靖国神社当年锻打日本刀的匠人还在打着刀。东京日本武道馆,第三十八回日本古武道演武大会开始,这天,入夜时分,下起了一场早春的蒙蒙细雨,旧江户城田安门的古城道上,伞若长龙,人流如鲫。年轻人对演武的热情不减。在明治神宫至诚馆,练习剑道、射箭的人也都是年轻人。城西国际大学渡边淳一院长的女儿也远道从鸭川来东京学习剑法。这些能否证明武士道精神仍然保留在大和民族的生活中?
五
一个民族把刀对准另一个民族总有自身的缘由与过程。我进入历史,探寻它的源头,其初始阶段无疑便是教育。
19世纪晚期,日本以新兵训练的方式培养小学老师,师范生入住军营,接受严格的纪律训练与思想教化。20世纪30年代,《国体主义》《臣民之道》相继颁布,教育体制军事化,小学生排队要求步调一致,学生如果不从,教师打学生耳光,狠的用竹棍、木剑抽打,更狠的,一是命令学生负重跪地,二是冬天赤脚站在雪地里,三是围着操场跑步,直到力竭倒地。
他们奉行的逻辑是:“我打你不是因为我恨你,而是因为我关心你,你以为我把自己累得双手红肿流血是疯了吗?”这样的逻辑放大来便是:战争不仅使日本人民受益,而且使战争的受害者从中获益,暴力是取得胜利的必要工具。日本的胜利将对所有人有利,并有助于日本在“大东亚共荣圈”的框架下创建一个更美好的中国。
故意纵容南京大屠杀的甲级战犯陆军大将松井石根就曾这样说:“我去前线并不是与敌人作战,而是怀着抚慰兄弟的心情前往中国……我们必须将这场战争视为促使中国人自我反思的手段。我们这样做并不是因为恨他们,相反,我们深爱他们。这就像在一个家庭中,当兄长对弟弟的不端行为忍无可忍时,为使他改邪归正,不得不对他进行严惩。”
再看希特勒这段话:“心怀爱国之情,奔赴战场时感觉如同去舞场赴宴一般。”疯狂的人心理的扭曲变态也是一样的。杀人魔王有杀人魔王的逻辑,那时日本人甚至把中国人比喻成细菌,杀人不再当作是在杀人了。当日本兵开始杀中国人时,在他们的心里就跟拍死苍蝇蚊子差不多了。
那个年代,日本玩具店里也充斥了坦克、头盔、步枪、高射炮、军号、榴弹炮和士兵的玩具,男孩子握着竹竿当枪在街头玩打仗游戏,有人将木棍捆在背后,扮演人肉炸弹自杀式袭击。
老师大都换成了军官,他们向学生灌输日本天定命运就是要征服亚洲,大和民族是屹立于世界民族之林的优秀种族,而协助国家完成这一神圣使命是每个学生的责任。年龄小的男孩操木制枪训练,大一点就使用真枪,枪杆比他们人还高。他们灌输对中国人的仇恨和蔑视,视中国人为低于人类的物种。曾有一个男孩上生物课解剖青蛙时吓哭了,老师敲他的头吼道:一只烂青蛙有什么好哭的,你长大后还要杀一两百个中国佬呢。
这一切,背后无疑藏着不可告人的扩张野心,岛国的危机意识,经济的衰退,他们需要新的领土来避免饥荒。
从什么时候日本人开始蔑视中国?曾经他们把中国当作自己的老师,视为天朝上国。日本先民弥生人、渡来人就来自这个遥远的大陆,他们是蒙古人种。日本的文字、佛教、建筑,甚至官阶、律令都来自中国。日本古代的历史都要从中国的《史记》《汉书》等典籍中寻找,1000多年前日本还没有历史,古坟时代,他们连自己土地上留下的巨坟也搞不清楚。
他们学习汉字,学习中国的典籍和诗歌,学习中国画和书法,甚至庭园建造也模仿中国山水画。儒家文化更是深入人心,孔子的《论语》、司马迁的《史记》、司马光的《资治通鉴》、罗贯中的《三国演义》,他们都认真阅读。白乐天、李白、杜甫的诗,还要背诵。日本俳句的蕴藉雅致,与唐诗气韵是相通的,它们感触于风物,都有对时序与自然的感兴,充满禅的意境。他们迷恋竹林七贤、兰亭雅集、雪夜访戴。汉文化在古代日本只有贵族才能学习和掌握。
说什么华夷变态,说中国经累世紊乱,被异族统治,已经不是正统的汉人了,甚至骂中国人为“豚尾奴”。这一切,转折点就在清兵入关,特别是鸦片战争中国神话彻底破灭了,中国人却仍然那么自大,那么自以为是、颟顸、腐朽不堪,日本人尊敬中国的历史从此终结。他们眼里只有强者。他们喜好狐假虎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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