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之统一
五代十国时的国家,原即是唐朝藩镇的变相。此时天子的卫兵,亦即是前此节度使的亲兵。他们得贿赂,受运动,推翻一个节度使,拥戴一个节度使,是不算一回事的。五代时还是如此。所以置君如弈棋。此等骄横的军队,是决不能作战的。其余藩镇的兵,也都是如此。所以统一之功,骤难告成。到周世宗出来,把政治和军事,都整顿了一番,才觉得旌旗变色。宋太祖、太宗,袭其余荫,20年间,就把宇内都削平了。
宋初之政制
宇内既经削平,自然要有一番新布置。节度使的大患,是以一个人专制数州至十余州;他所属的支郡[1],都被他压制了,失其独立之权,遂至形成割据。武人是不知政治的。而当扰乱之世,各州的刺史,亦以武人为多。属下的县令,给他压制得豪无展布。况且所用的,也都是些不相干的人。苛敛繁兴,又往往以部曲将吏主其事。所以民困滋甚。宋太祖乘宴饮之际,讽示宿卫诸将,令其自行辞职,解去兵权。于是肘腋之间,时虑叛变之患除掉。节度使所属的支郡,都令其直达京师,得以自行奏事。节度使出缺的,都代以文臣,谓之知军州事。便县事,也以京朝官出知。[2]又在诸州设一通判,令其权力和知州平行。苛捐杂税,大加裁撤。并在各路设立转运使,以掌理一路的财政。诸州的兵,强壮的都送到阙下,升为禁军,直属三衙管辖。[3]老弱的才留在本州,谓之厢兵。不大教练,只好当当差徭而已。经这一番改革,政权、财权、兵权,就都集于中央了。
改革之背景
大凡一种制度,经久不变,就要生出弊病来。宋初的中央集权,读史的人,都说他矫枉过正。在当时情势之下,或亦不得不然。但是历久不变,就要生出弊病来了。其中最大的,就是兵数日增,而不可以一战。宋朝开国时,禁军之数,不满20万。后来逐渐增多。[4]到英宗时,竟超过100万。兵数是增多了,战斗力却减弱。宋初因为厢军不足用之故,地方戍守,都遣禁军分班前往,谓之番戍。[5]其意,一以重地方防务,一亦使军士习劳。但是仆仆道途,于各地方的情形,都不熟悉;和百姓亦没有相当的联络;作战起来,就有许多不方便之处。反因此增出一笔衣粮之费。
唐中叶以前,国家的收入,是靠田租、口赋做大宗的。别种收入,在承平时不甚注意,而且还要把他裁掉。唐中叶以后,赋役之法既坏,又为各藩镇所专。国家的用度却多了。不得已,乃新增了许多税目,如盐税、茶税等。还有地方政府所增加的杂税。[6]宋朝因为要养兵之故,这许多税项,都没有裁,而且都逐渐成为中央重要的收入。如此,历代到财政竭蹶时,因其租税本来稀简,还有搜括的余地,宋朝就没有了,遂成为“竭天下之财,以养中央之兵,而不可以一战”的模样。这是北宋政治上最大的积弊。
宋朝开国后的20年,就是公元979年,太宗灭北汉,把中国统一,乘势进兵伐辽,想把燕云恢复。其结果,在高梁河[7]战败,太宗身受重伤。公元986年,太宗又命将伐辽,亦不得利。辽人却屡次南下。真宗时,辽兵直抵澶州[8],中外震骇。群臣多有劝真宗迁都的。幸宰相寇准,力主亲征。真宗渡河,辽人乃请盟而还。此事在公元1004年。自此以后,宋辽始终和好,直到北宋末年,宋约金攻辽时,未曾开过兵衅。[9]然到仁宗时,今宁夏、甘肃境的西夏复强盛,从公元1034年起,到公元1044年止,和宋朝构兵凡十年。宋朝也总不得利。陕西地方,弄得凋敝不堪。其结果,到底也以岁赐成和。国威的不振如此。内政则从对辽和议成立后,就开始腐败。原来宋朝因兵力不足,和议成后,深怕他破裂,而又没有法子可想。因辽人迷信很重,乃托言有天书下降,算做一种祥瑞。其意,本来想借此恐吓辽人。[10]然因此之故,各地斋醮,和土木之事繁兴,耗费甚多,财政渐觉困难。既然只想维持和议,再不想恢复燕云,自然兵力也要腐败下去了。所以澶渊和议的成立,就是宋朝内政腐败的开始。真宗之后,继以仁宗。在位凡41年。[11]他的性质,是颇宽仁的。然而是个无用的人。一切政治,更其废弛。宋朝到这时候,要图振起,就非改革不可了。
但是要图改革,还有一种困难,这便是宋朝政治机构的不灵。历代官制,宰相的权柄都较大。宋朝却沿袭晚唐、五代,以中书主民、枢密主兵、三司理财,[12]政权不甚统一。加以宋朝最重言路,御史一官,气焰很高。宋朝人的风气,又喜欢说话,喜欢争意气。所以宋朝宰相,权力不甚充足,遇事每多掣肘。这也是王安石变法所以困难的一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