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煤者之殇(3)
时间:2023-07-07来源:网友提供 作者:蒋新 点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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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章已经不当过磅员,到办公室开票去了。他的办公室与井架相对,在一排红瓦低矮的平房中间。房子每个门口都挂着一块窄长的白木牌,牌子不整齐,但很醒目。大章那间屋的牌子上写着“供销科”。屋里有三张桌子,他在最里面靠墙的位置。进进出出的人流不断,还有四五个人坐在联椅上吸烟。浓浓的烟雾使低矮的屋子更加昏暗。
他看到我,没有惊喜,没有惊讶,也没有站起来,只瓮声瓮气的跟我打招呼:“来了。”指指对面那把椅子,示意我坐下。接着问我:“有事?”顺手拿起桌子上的泉城牌香烟,抽出一根抛给我。
进进出出的人多数来找他,我担心说出来让他难为情。他见我吞吞吐吐,便直达主题:“是不是想弄点炭?”
我扫描一下屋里的人,急忙点点头。
“多少?”
我看他不回避那些人,也不再藏掖,痛快地告诉他:“一吨吧。”我想,即使他拦腰砍去一半,也完成父亲交给的目标任务了。
他没吱声,顺手拿出一张白纸,写了“请发原煤一吨”六个字,签上名字和时间后递给我,让我去财务交钱。脸上依旧没有同学相见的那份亲热表情。
我没有想到事情办得如此顺利。原来以为他忘记了同学之情,因为每次回家碰到他,总是两个字,“来了”或者“走啊”,似乎是无可奈何打招呼。这次若不是父亲下令给人家解决困难,我大概不会去找他。
父亲很高兴,说,大章帮了咱一个大忙。
我参加工作不久他就结婚了。是小学同学中第一个结婚的,那时他刚二十一岁。新娘是黄河以北的农村姑娘,很漂亮。好事的邻居背后指指点点地说“好花插到牛粪上了。”也有邻居猜测说,媳妇是大章用炭换来的。听说那姑娘很贤惠很能干,对大章也十分疼爱,这些都是大章父亲摇着芭蕉扇说的。于是宿舍区里又有了新的说辞和故事,大章腿不好,可他命好。
我只遗憾他没有请同学们喝喜酒,据说一个也没有请。
他为什么不请呢?
五
大章的早逝让我很难过,死于非命的他大概自己也没想到。可是,没有想到的事情还是毫不留情地碾过他那残疾的躯体。
他有一儿一女,儿子的儿子已读小学,女儿的女儿也上幼儿园,可他已经听不到“爷爷”、“姥爷”的亲切呼喊,感受不到儿孙绕膝的天伦之乐,只能在另外一个世界,用人们听不到的声音祝福他们。
我开始关注驶过身边的各样车辆,望着那些飞快的车胡思乱想和瞎琢磨,什么车驾人呀,人驾车呀,路霸呀,车奴呀,想着想着酿成一句只有自己听见的话:车呀,慢一点吧……
当然,慢一点的不止是车。
灵魂不需要风驰电掣,真的不需要那么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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