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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史札记·记《明实录》(19)

时间:2023-07-18来源:网友提供 作者:吴晗 点击:

  《孝宗实录》出于焦芳之手,芳佞臣,谄事刘瑾,好恶任情,是非倒置。《明史》卷三〇六《焦芳传》:

  其总裁《孝宗实录》,若何乔新、彭韶、谢迁皆肆诬诋,自喜曰:“今朝廷之上,谁如我直者。”

  《梦余录》卷一三:

  朱阁学国祯云:正德四年,《孝宗敬皇帝实录》成,时焦芳操笔,褒贬任意,叶盛、何乔新、彭韶、谢迁天下所称正人,皆肆诋诬。嘉靖元年御史卢琼奏,《孝宗实录》多焦芳曲笔,乞改正。上曰:“焦芳任情,天下自有公论,不必改修。”

  《野获编补遗》卷一重修国史条:

  《太祖实录》,建文一修,永乐两修,盖以初本及续纂俱未允也。然而真是非愈不可问矣。嗣后直至嘉靖元年,御史卢琼建议:“《孝宗实录》成于焦芳之手,贤否混淆,是非颠倒,乞乘今纂修《武宗实录》,并令儒臣改撰。”上曰:“《孝宗录》虽焦芳笔削任情,但当时大政大议及人才忠邪,天下自有公论,不必改修。其系一人一事者,令纂修官因事别白之。”盖大典既定,恐改述者仍踵前辙,复任私意,上虑远矣。

  后王世贞于所著《史乘考误》中,纠其曲笔,世宗所谓“天下自有公论”也。如录谓何乔新逼父自裁,世贞纠之云:

  史于何文肃公乔新卒条下,谓:“景泰初易皇储草诏,大学士陈循起句云:‘天降下民作之君’,时吏部尚书何文渊适在侧,即应声曰:‘父有天下传之子’。迨天顺改易,与谋者多斥罢。乔新时为刑部主事,因见黄竑、徐正处以极刑,恐祸及己,乃贻书劝其父引决,文渊果自尽,士论耻之。”此亦焦泌阳(芳)怼笔也。正德中柄史者力为辩其诬。然考之《天顺录》云:“致仕后,上复位,革宫保。文渊自以与议易太子,首发父有天下之言,虑有奇祸。时副都御史陈泰左迁广东按察副使,道经广昌,人有传来抄提文渊者,惧即自缢。后为人所奏,差官启椁验之果然。”则劝文渊引决之说诬,而自尽之说实也。野史以为出江渊,大概以文势考之,恐先有“父有天下传之子”,而借“天降下民作之君”以对之耳。又文渊以四月卒,而黄竑、徐正以五月诛,大抵未可信。

  又诋彭华为阴险无将,世贞以为芳与华有私怨,故丑诋之。《史乘考误》卷七:

  史谓:“彭文思华为人险谄用数,深机莫测。阿李贤,嗾御史劾李秉,排邢华、陈鉴,构尹龙之狱,附李孜省以进,人至今犹讲‘三千馆阁荐彭华’,大为耻笑。自成化丙午至弘治丁巳风瘫十二年而卒,人以为阴险无将之报。”盖出焦芳笔也。焦以尹龙事坐谪桂阳,云出华意,故怨之刻骨,而谤詈甚苦若此。华虽由李孜省荐,生平之与尹直,俱在是非间,不应至此。

  又以与官谢迁不相得,遂于录中力攻之。《史乘考误》卷六:

  弘治元年太监郭镛请预选女子于宫中,或诸生馆读书习礼,以待服阕之日,册封二妃,广衍储嗣。左春坊左庶子兼翰林侍读谢迁言:“六宫之制,固所当备,而三年之爱,岂容顿忘。今山陵之工未毕,谅闇之痛犹新,奈何遽有此事?”下礼部议止之。焦泌阳执史笔,以为谢公进此谀词献谄,以误孝庙,继嗣之不广,皆此邪谋启之。又云:“古者诸侯尚一娶三姓而备九女以广继嗣,孝庙以万乘天子,独不得立三宫可乎?小人图势利而不为国谋如此!”泌阳之忿笔,盖阴刺中宫之擅夕,而讥谢公之从谀也。殊不知上春秋甫十九,中宫仅逾年,何以有擅夕之声于外?而谢已逆知权之在中宫而从谀之?且谢以山陵未毕,谅闇尚新为词,其义甚正,胡可非也。小人哉泌阳!其无忌惮一至此!

  程敏政为李贤婿,芳则李门客,敏政坐累废,芳遂于录中力为敏政掩覆,而诋刘健、谢迁、傅瀚。《史乘考误》卷七:

  史谓:“傅瀚欲攘取内阁位,嗾监生江溶奏大学士刘健、李东阳,既而恐事泄,乃嫁祸于程敏政,谓敏政实代瑢草疏,以触当道之怒,而敏政之祸自此始矣。后瀚果代敏政位,白昼见鬼入室,又数见怪异,因忧悸成疾,逾年死。时刘健当国,既偏溺于恚怒,莫之能辨。适大学士谢迁,谕德王华俱有憾于敏政,尝发其事,而都御史闵珪与迁、华皆同乡,乃嘱珪及科道数辈内外并力交攻,罗织成狱,而华昶之甘心鹰犬者,不足道也。顾当时刘健,谢迁徒欲杀人灭口以避祸,曾不思亏损国体,沦丧元气云云。”按傅文穆(瀚)有倾程之意,人亦知之。至于家僮鬻题事已彰著,且与刘、谢不相关。盖焦芳,李南阳门客,程其婿也,故颇为掩覆。而刘与傅皆与芳有隙,故肆其丑诋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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