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母亲对外祖父说,“要帮您切下肉吗?特丽娜,你能帮忙切一下吗?”
特丽娜侧过身,轻巧地击打着,把外祖父盘子里的肉切成薄片。另一边她已经帮托马斯切好了。
“那个男的有多糟糕,露?”
“如果他们胆敢惹恼我女儿的话,他们也不会有什么好下场。”父亲说。我身后,电视机开着,方便父亲和帕特里克看足球。他们不时停下来看着我,口中还嚼着食物,正如他们看到某个传球或是球差点打偏时的情形一样。
“这是个绝好的机会。她将在一栋大房子里为一个大户人家工作。他们属于上流社会吗,亲爱的?”
在我们这条街上,跻身“上流社会”意味着这家人不受反社会行为令[13]控制。
“我想是的。”
“相信你已经行过屈膝礼了。”父亲咧嘴笑道。
“你果真见到他了吗?”特丽娜俯身阻止托马斯用肘把汤汁洒到地板上。“那个伤残男人,他是怎样一个人?”
“我明天才能见到他。”
“真有点不可思议。你天天都要整日跟他待在一起,九个小时。你见他的时间会比见帕特里克还多。”
“那没什么。”我说。
帕特里克,在桌子对面,他假装没有听到我说话。
“还好,你不用担心老套的性骚扰,是吧?”父亲说。
“巴纳德。”母亲严厉地说。
“我只是说出了每个人都想说的话。这也许是你能为你女朋友找到的最好的老板,是吗,帕特里克?”
帕特里克隔着桌子笑了起来。他忙着婉拒母亲为他舀土豆,尽管母亲盛情款待。他这个月不吃碳水化合物食品,要为三月初的一次马拉松赛跑做准备。
“知道吗,我一直在想,你是不是要学手语?我是说,万一他不能跟你交流,你怎么能知道他想要什么呢?”
“她并没说他不能说话,妈妈。”我都记不大清特雷纳夫人说过什么了。我仍然处在因为真的被给予这份工作而带来的茫然与震惊中。
“也许他借助某种设备说话,就像那个科学家,《辛普森一家》[14]中的那个。”
“浑蛋。”托马斯说。
“不对。”父亲说。
“斯蒂芬霍金。”帕特里克说道。
“你干的好事。”母亲说,责备地看向托马斯,又看向父亲,目光锐利得可以切牛排,“居然教他说脏话。”
“我没有,我不知道他从哪里学来的。”
“浑蛋。”托马斯说,直视着他的外祖父。
特丽娜做了个鬼验。“如果他通过那种发声器讲话,我肯定会起鸡皮疙瘩。你们能想象吗?给——我——一杯——水。”她模仿道。
她很聪明——但还没聪明到不把自己搞砸,父亲偶尔这么嘀咕。她是我们家第一个上大学的,可是最后一年因为托马斯的出生她退学了。父母仍然指望有一天她能给全家带来一笔财富,或者能在一个前台旁边没有设置安检荧屏的地方工作。哪一个都行。
“凭什么说坐轮椅就意味着他要像戴立克[15]那样讲话?”我问道。
“不过你会与他很接近,至少你得帮他擦嘴,喂他吃喝。”
“那又怎样呢?这又不是什么难事。”
“不知道是谁把托马斯的尿布都换反了?”
“就一次。”
“两次,并且你总共就给他换过三次尿布。”
我吃了点青豆,尽量表现得轻松些。
但是,即使我已经搭公交车回到了家,同样的想法也已经在我脑中嗡嗡响个不停。我们会谈些什么?要是他整天只是盯着我,头垂向一边,我该怎么办?要是我搞不清他想要什么呢?我极其不擅长照料东西。经过了仓鼠、竹节虫、蓝道夫金鱼的灾难后,家里不再养盆栽和宠物。还有,他那个严厉的母亲多久会去一次?我不喜欢老是被人审视的感觉。特雷纳夫人看起来就像那种女人,她的目光可以让巧手失灵。
“那么,帕特里克,这件事情你怎么看?”
帕特里克喝了一大口水,然后耸了耸肩。
外面,雨点敲打着窗玻璃,在杯盘交错的声音间仍然听得分明。
“巴纳德,报酬不错。无论如何比在鸡肉加工厂上晚班好。”
桌旁传来一致同意的咕哝声。
“这么说,我这份新工作最大的优点就是比在工厂里运送死鸡强。”我说。
“好啦,同时你也可以健健身啊,跟帕特里克一起做做私人培训。”
“健身?谢谢你,爸爸。”我本想再舀一个土豆,这会儿又改变了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