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被害人,杀一个人?”杜郁非皱起眉头,“这算什么想法?”
“收割一人的性命,再为其除去一人了却恩怨,算作补偿。”颜青牛眼角又抖了抖,“但他用了那第一个死者的血,并没有培育出了黑色曼陀罗。所以他每次都会把受害人带回屋子,用活人的血养花。不知是真的杀了够多的人,还是巧合。在第十年的时候,黑色曼陀罗花真的被培育了出来。也就是这一年,他来祭拜恩师。”
“他有没有说杀的人是谁?”杜郁非问。
“就是那三个山贼之一,唯一没有被正法的。坐牢两年后,不知为何就被释放了。”
杜郁非努力回忆道:“那第三个人叫季鹏,他只是从犯,并没有杀人。司马先生的死和这个人没有直接关系。而且正是因为他,府衙刑部才第一时间抓到另外两人。”
“总之崔炭杀的第一个人是他。”
杜郁非道:“你当时没有报官?”
“当然没有,他是我的师弟。即便不是我的师弟,我们也是一起从刀山火海滚过来的兄弟。他那一身的伤有不少都是为了我受的。我怎么可能去检举他?而且,他当时放弃了本地的住所,北上回了江南。人都跑了,我又检举什么?你可以因为我知情不报抓我见官,我反正一把年纪死在哪里都一样的。”颜青牛说到这里,眼里满是血丝,“你手里的这株黑色曼陀罗,就是那一年他留给我的临别礼物。他和我最初走的是一条路,悬壶济世。后来我们过的却是完全不一样的生活,为何会变成这样。我也不明白。”
杜郁非道:“你为何认为他已经死了?”
颜青牛苦着脸道:“师父二十年祭典,他托人送了礼物回来,三十年祭典时也有。但四十年时,却没有。他是一个对礼数很执著的人。他一定是死了。否则不会缺了礼数。而且……你说他一直在泉州作案,但我不觉得他还在泉州,如果他在德化,我会知道……我一定会知道。”
“他有子嗣吗?成过家吗?”杜郁非又问。
“没有,孑然一身,了无牵挂,独来独往。”
杜郁非不由沉默,颜青牛的这种感觉或许很玄,但的确不失为一种可能,人和人之间就是有那种无法言传,但却一定存在的羁绊。
“他在泉州的老房子在哪里?”杜郁非诚恳地问道。
“德化,沧海巷,现在的房子主人是个武威镖局的镖师。”
(四)
德化,沧海巷。
崔炭的旧宅已被搜索了三遍,但也许真的是年代久远。崔炭至少已有十多年没在此居住,所以从早晨查到午后,依旧毫无收获。这种挫败感,让人深深地绝望。但和在钱富贵的宅子一样,突破靠的是十分的耐心。所以休息了片刻后,那二十个差役在凌云燕的带领下,又开始了新一轮搜索。
“你信颜青牛的话?谁知道他是不是编出一个不存在的人?”赵齐坐在茶铺,远远望着被翻遍了的宅子。从发现尸体到现在,不知不觉已经半个多月的时间过去了。
杜郁非道:“苏姐儿从卫所调了资料出来。崔炭这个人是真实存在的。而且所有的经历一如颜青牛所言,但即便是锦衣卫的资料,也没有他洪武十五年之后的记录。这个人就像凭空消失了一样。”
赵齐道:“即便这个人是真的,我仍然觉得不排除颜青牛,把所有坏事都推到此人身上的可能。毕竟颜青牛的生活轨迹和我们这些受害人失踪的时间点相符。”
杜郁非纠正他道:“只是部分受害人。我们这里大多数受害人是谁都没搞清,更别提失踪的时间了。”
“不过正常人为何在药田布奇门遁甲?”赵齐反问。
杜郁非沉默了一下,这的确很难回答。但由于他接触过许多江湖人,大宅子有阵法布置也很平常。
这时苏月夜的马车从远处疾驶而来,她飞身掠出车子,递上一份文书:“杜哥,吴备终于将所有尸体的具体骨龄列了出来,各县的捕头也从旧宗卷拟出一份三十三人的死者名单。他们按照死者骨龄、失踪名单,再参考了前后死者有仇怨原则进行排查,果然大大提高了效率。”
这三十三人的名单里第一个名字就是季鹏,他果然是最初的受害人。这三十三个名字几乎贯穿了整个杀戮的年代。而那些没有找出身份的尸骨也根据骨龄做了排序,从而发现了一个问题。在泉州死神杀戮的四十多年中,其中有两年左右的空白期,那是永乐十二年到十三年。而后的日子,其杀人的节奏比之前略快,从平均一到二人,上升到两到三人。
苏月夜道:“楼飞排查钱富贵的关系人,发现他有一个对头名叫何向宁,在五个月前失踪。他问这个人是否符合你之前的猜想。”
“若真是收割一人,再杀一人了却恩怨。那何向宁说的名字肯定是钱富贵。因为钱富贵出海办事,所以凶手才等了那么久。”赵齐咬牙道,“这一点颜青牛说的是实话。”
杜郁非盯着永乐十三年第一个死者的名字“苏曼”,苏曼是从南京失踪的,是什么让凶手在停止杀戮两年后,忽然又开杀戒,而且还是从外地寻找猎物?从年龄看,永乐十三年,崔炭已经六十八岁,是什么刺激他对一个二八年华的青楼女子动手?杜郁非食指敲了敲眉心,仿佛把握到了什么,拉住苏月夜耳语了几句。苏月夜点了点头,立即回到马车扬长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