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瞒得住任何人也瞒不住圣上,您说是不是?”杜郁非想了想忽然加了一句,道,“昨天那个叫王振的多少会知道什么。袁彬,你去问他,客气点。”
(二)
朱瞻基正忙于接待瓦剌使节团,在偏殿听了杜郁非的汇报后,并没有任何怒气,只是命他放手去查。杜郁非出殿后,袁彬和王振正等着他。
“王先生说,内书堂库房名义上是管理书籍、名画、册叶、手卷、笔、砚等东西,但有时候也会收藏一些皇家用得到的小玩意儿。所以像妙法石这样的东西,落到莫诚手里也是可能的。”袁彬道,“至于妙法石遗失的事,他却不知。”
“王先生?”杜郁非看了王振一眼。
王振笑道:“在下进宫前略通经书,在内书堂有时会提点新人一些文笔方面的事。时间久了,大家都这么称呼我。”
“王先生,你进宫几年了?关于妙法石,你知道多少?”杜郁非问。
“在下进宫三年左右。”王振道,“昨晚见的那块玉石,从外形上看的确很像。那东西我并不熟悉,只偶尔见过两次,印象中是由一个七彩宝石镶嵌成的盒子装着的。但昨晚取来时,只是用个普通的锦缎盒子装着,当时我就觉得有些蹊跷。说到妙法石,前些时候在宫里倒算是个热门话题。有人说那块玉石送到皇后,也就是现在的太后那边前,太后失眠已有数日。这块玉石放在她寝宫一个时辰后,太后就进入了梦乡。之后太后将宝物转送给先帝,先帝的精气神也顿时好了许多。周秀送上来的时候,说这是海外仙石,某个岛国将它作为圣物供奉的。”
进宫不久就在司礼监混到不错的位子,这个太监不简单。杜郁非笑问:“你和莫诚的关系如何?”
王振坦然道:“他是内书堂的主事,我在他手底下干活,但也仅止于此。这个你一问便知。”
杜郁非盯着王振,慢慢道:“若石头不是丢了,会不会是经他手流出宫了?或者说可能落到谁的手里?”
王振感觉到对方言语的压力,面前的锦衣卫位阶不高,却可随时觐见圣上。宫里因为他的追查死了人,也没有落到任何处分,如此权衡可知,此人绝不是自己所能得罪的。王振笑道:“咱们都是在下头办差的人。杜大人一定也明白下面做事人的苦楚。”
杜郁非点头道:“那当然,我们都为每天的差事操碎了心,可俸禄就那么一点儿。莫诚已死,只要不是大逆不道的事,我也没兴趣追究。”
王振带二人来到僻静的角落,才压低声音道:“宫里二十四个衙门,司礼监的权力不小,但油水却不一定是最足的,所以各位主事的确可能用手里有限的资源,为下头的部属,为上面的上司,谋点福利。内书堂里面有些东西,对皇家来说是渣渣,对外头的商贾而言却是宝物。为了能用到一点特供的笔墨纸砚,外头的一些商人和官员是愿意出大价钱的。这一来一去,自然有些固定来往的人。莫诚固定来往的那个商人,名叫沈庆余,是个官商,据说是京畿都漕运司里的一个漕运副使。”
“他可以自由进出皇城?”杜郁非皱眉道。
“理论上当然不能。”王振苦笑道,“但只要有人愿意带他进来,很多地方并不像你想的那么难进出。”
这时,远处有瓦剌使节团经过,队伍正中一人中等身材,面目方正,留有短髭,相貌堂堂。
袁彬小声道:“那人就是瓦剌使节团的团长也先。据说他们这次送了不少好东西来,但也提出了不少新花样。杜哥,赛哈同大人前头又命人来找你,让你有空去见他一次。”
王振笑道:“杜大人果然是能臣,各位大人都对你器重有加。说来,赛哈同大人是郑和大人的堂侄,杜大人去见一次定有收获。”
杜郁非不置可否,眯起眼睛想了想道:“若我们查下来,沈庆余的确和此事有关,王先生你就是立了大功一件。”他看到瓦剌使节团里有几个人单独离团,由一个太监带着去了其他地方。
王振顺着他的目光小声道:“瓦剌使节团虽是草原蛮夷,但出手非常豪阔,陆续送了各宫各司不少好东西了。”
杜郁非回到思正院,苏月夜正在处理大量的人事档案,里面涉及宫里的一些重要人物,以及郑和船队与锦衣卫点点滴滴的联系。当杜郁非把赛哈同以及沈庆余的名字一起放上这个关系网,顿时把复杂度提高了一倍,所有人的头都大了。这个案子的相关名单走的是两条线索,一条是宫里这条线,相关的人为先帝、张太后、莫诚、王振、沈庆余、周秀;另一条是海外船队这条线,相关人物为郑和、周秀、阮飞、赛哈同、郑文铭。
“郑文铭……”杜郁非苦笑道,“我怎么忘记他了。海外船队郑和大人的公子是我们锦衣卫的千户。”
苏月夜道:“我们锦衣卫指挥使赛哈同大人虽然年纪和郑和大人相仿,从辈分上说却是郑和大人的堂侄。海外船队里本身就有人出身于锦衣卫,而这些首脑们的第二代,很多都在我们系统里吃俸禄。锦衣卫和海外船队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郑文铭并不在诏狱当差,所以应该和周秀的事无关。”
袁彬看着这份名单道:“这两条线上最关键的人是周秀,但他已经死了。所以就完全看不出这两条线的关系。”
“太后绝不可能谋害先帝,郑和大人应该也是无辜的。我们稍微调整一下,把最不可能涉及到案子的人拿下。”杜郁非重新写了一遍名单,将人名简化为莫诚、王振、沈庆余、周秀、阮飞。“宫里宫外这两条线,还有另一个联系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