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份是结婚旺季,已事先打听过,今天花好月圆要同时主持四家婚礼,职员们差不多全出动。再加上现在是中午十二点半,所以,当我们走进大门时,公司里空荡荡的,只有一个前台接待员在吃盒饭。
宁嘉挽着我的胳膊,亲昵倚靠在我肩头,满脸幸福。按说该让蓝波与她扮新郎新娘,因为他俩本来就是一对儿。可我对电脑不太懂,除了偶尔上上网打打CS,很少碰那玩意儿。我初二就不上学了,在社会上瞎混。没办法,只好调换角色,我与宁嘉吸引开公司职员的注意力,蓝波趁机用U盘下载文件。
接待小姐迎上前,热情招呼。我们告诉她,计划在五一结婚。她查了一下电脑,说公司的日程已排到两个月外,最好另选良辰吉日。
“其实五一那三天都不宜结婚的。我看一看……六月三号特别吉利,你们有空吗?”
“日子不要紧,我们可以调整安排。关键是要把婚礼办漂亮,最好能有新点子,不要老一套。”蓝波说道,他以新娘哥哥的身份出场。
“先生请放心,公司有资深策划师,专门针对客户的需求提供服务。花好月圆在这一行是有口皆碑的,您肯定也听说过。”
“能不能看一下你们以前做过的婚礼,策划书什么的?我们好大概有个数。”
我不知道这个要求有没有过分,但看样子,接待小姐非常想做成这笔生意拿提成。她从电脑中找出一份文案,我们假装认真地看,提一些问题。没几分钟,宁嘉不耐烦起来:“这个一时半会儿弄不明白,打印出来拿回家吧。”
接待小姐有点儿警觉,回答说不行,公司有规定。她稍稍迟疑,又说道,在展览室有很多现场照片,有兴趣的话可以看。于是我和宁嘉跟着她去展览室,蓝波声称要继续研究策划书中的流程和仪式,留在前台。
展览室的四面墙上挂着广告画和彩照,另外还有一台投影仪,婚礼录像在大屏幕上放起来挺带感。宁嘉看得津津有味,面带红潮紧紧搂住我的胳膊,不停撒娇说“海洋,我们也这样子好不好”,“那件旗袍真漂亮”……
我真佩服她的演技,明明在心里面恨得我要死,还能装出风骚的样子。她抓住我的手,十指交叉相扣,我的胳膊肘能感觉到柔软的**挤压着,一时间有些走神。说真的,从外表看不出来她这么有料。
忽然间,衣兜里的手机振动,拿出来一看,是蓝波发的短信:办妥了。
嗯,他已经把婚礼策划书下载好。不是刚才看的那份,是另一份,将在三月十九号举行的一场盛大婚礼。
■ three ■
蔡温两家将要结亲的消息一个多月前便传开,连街道上大妈都知道,因为男方买断了所有本市报纸的整张头版做求婚广告,有钱人才玩得起的浪漫。两家都是响当当人物,蔡鼎中是房地产老板,温永志是互联网大亨,他们的子女在美国留学时认识、恋爱。婚礼有很多贵宾参加,有大笔的红包要送。
红包就是我们的目标。
蓝波和宁嘉是一对小混混,平时没什么正经职业,到处骗吃骗喝,偷鸡摸狗。
夏天,来东海市旅游的人特别多,他们在海边支一个摊子,卖贝壳海螺之类的纪念品,以及花言巧语招揽游客坐快艇出海观光。等船开到深水后,立刻翻脸,命令游客补钱——原先说好的票价只是单程,返航还要再收一次,不给钱就在这里下船吧。
到了晚上,宁嘉就穿上露大腿的裙子,在五四广场溜达,专勾引外地人,有时还跟几个小姐妹搭伙。她们把凯子骗到黑酒吧,那里用糖浆、酒精和色素兑的红酒卖八百块一杯,一小碟杏仁要一百二。
后来,他俩又找到一个生财之道——冒充婚礼宾客,偷红包。挑选在豪华酒店举办的婚礼,有钱人的朋友也往往是有钱人,红包比较厚,而且来参加的人也多,场面混乱容易下手。偷窃方法有好几种,比如说从门口贴的座位示意图上找宾客姓名冒充,等真人来到后要求退回红包;又或者,宁嘉冒充酒店服务员,直接混进放红包的房间。她十几岁时,曾跟本市有名的一个老扒手混过,手脚练得相当麻利。趁乱偷几个红包,对她来说是小菜一碟。
蓝波和宁嘉来钱快,花钱更快,吃喝嫖赌抽一身坏毛病。尤其蓝波喜欢赌博,前些日子,他被人下套,输掉八十多万。赌金是从金润投资公司借的高利贷,蓝波被抓去暴打一顿,限一个月内还钱。两个人正走投无路的时候,恰巧看到了报纸上的婚礼消息,于是决定干一票,解决自己的麻烦。
这跟以往的小打小闹不同,蔡温两家的婚礼是大场面,蓝波和宁嘉身为底层小流氓根本没机会见识,他们不知道会有什么样的程序,该从哪里动手。万一失败就死定了。两人商量着,要再找一个人帮忙。
“海哥,我估算过,刨去那些给支票的大户,剩余按一千人、平均每人两千算,至少有两百万现金红包。我们只要九十万还债,剩下的全归你。”
蓝波找上门的时候,我正在店里切酱牛肉。他是一个人来的,宁嘉没露面。
这种事儿我以前没干过,我杀过人,坐过牢,多年以前,当我石海洋走进夜总会时,许多人会紧张地站起来,恭敬叫一声“海哥”。我不是好人,但我不干小偷小摸的事。
可牵扯到宁嘉,我就没办法拒绝,尽管我知道,就算偷到钱救出她的小白脸,她对我的恨也一点儿不会减少。
我没立刻回答蓝波,继续专心切牛肉片。如今买卖不好做,水电房租人工什么都涨价,只有牛肉拉面不敢涨。我尽量把肉切薄一点,让它堆在面条上显得多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