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雷在约克大街租了一间半地下室,自从他开始当灵媒,就把屋子布置的花哨无比,虎皮地毯,厚厚的挂壁绒布,葫芦、乐器、骷髅头、蒲团,铜钵堆散满屋,雷躺在屋子中间的圆沙发上,两腿拖在地上,头歪向一边,手里还拿着一个空酒瓶。要不是听见他的鼾声我会以为他死了。
“嗨!”他警醒过来,看到我咧开大嘴笑了,“好心肠的小金又来看老雷了,你又为他拉到新客户了?”
“一小时一百美元,冤大头又不会从天而降。”
“小金看来情绪不太好哟。老雷知道怎么治,快快,翻一翻你屁股下那堆破烂,看看还有没有治伤灵药。”
我在那堆葫芦、布垫和葱籽盆栽中间还真找到半瓶杜松子酒:“怎么是这个?”
“你要大麻?老雷请不起。”他瞪了我一眼,微笑着摇摇头,“每次看到小金,就想起九十年代我开旅馆时认识的那些房客。”
“你开过旅馆?”
“其实就是靠海公路一排废旧的养路工棚,政府没拆,我们几个就占下来开旅馆,八毛钱一天,来住的都是流浪汉,作家,逃犯之类的。”
“……我哪里像他们?”我靠在垫子上,不自觉又开始抚弄那粒铜扣。
“就是永远挂在脸上这幅半死不活随时要死的表情啦。其实你应该感到庆幸,虽然你没爹没妈,至少住的地方还有公共盥洗室。二十年前我那些房客只能自己找地方解决,记得当时有个男人跟个姑娘同住,每天给她倒尿壶,哦,那姑娘可真迷人。小金,你真该看看老雷的旧相册。”老雷缅怀着往事。
我喝了一口酒,说:“我昨天带了一个姑娘回去。”
“你打昏了她?”雷大感兴趣。
“反过来还差不多。”我喝着酒,话越来越多,“其实我早该知道,她是个神经病就是最合理的解释嘛。我居然还幻想她说的是真的,幻想她是从一个相似的世界跑出来的。”
说到这里,我看到雷的神情变得很古怪,停下来问,“怎么了老雷?”
“我也遇到过这样的事。”他说。
“什么?”
“你那个姑娘说的事,我也遇到过。”雷认真地说,“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有二十年了,在席林城堡。”
“那种地方你怎么去的起?”
“那时我发了一笔财,当然要找地方花。全世界最气派的赌场在席林城堡,你不知道吗?那天运气太好了,赢了三千块,喝得大醉,老雷一摇一摆出来,不知道是不是在电梯里乱按一气弄的,电梯门怎么都不开。后来总算开了,外面黑的看不见,不知道是不是席林城堡的地牢,专门关押赢钱的客人。我就大喊大叫,也没人理我,这时我总算酒醒了,开始走来走去,唱歌,找乐子,啊啊啊欺负穷苦的黑人会下狱啊啊啊,后来,我看见一道绿色闪电劈过,牢门开了,我就进去了。”
“绿光?你进电梯之后发生了什么事?”不知不觉,我早就坐直了身子。
“我乘电梯到一楼,就离开席林城堡罗。我以为酒醒了,结果到了外面,才知道根本没醒嘛。我找不到我的公路小旅馆,找不到猎狗酒吧,找不到新新菜馆,那里供应全城最大块的香肠和土豆沙拉啊。我转了一圈又一圈,在熟悉的地方看到的尽是陌生人,没有人认识善良的老雷。”
“那后来呢?”我揪紧了酒瓶。
“我觉得没意思,就回来啦。”
“你是怎么回来的?”
雷看了看手表,摇摇头说:“小金啊,老雷现在没时间跟你说了,马上有客人要过来,你不要妨碍老雷赚钱。”
我急道:“客人现在还没来啊。”
他站起身说:“我需要时间疏通灵气。”
“胡说八道!”
老雷的神情忽然转为肃穆圣洁,他双手合十,轻轻一躬。我转头,看见一个胖胖的男人站在门口,穿着黑色风衣,戴着墨镜和口罩。
他的客人来了,我只好悻悻出门。老雷关门前说:“你晚上再来吧。”
可惜他没有等到那个时候。
2
我坐在警局侦讯室里。
“你最后一次见到雷尼·帕克是什么时候?”
“活的还是死的?”
一个警察狠狠拍了一下桌子:“都要说。”
“下午我从老雷那里出来,没有回家,也没地方去,就去对面的游戏厅打游戏了,后来天黑了,估计他的客人走了,就回去找他。”
“那时是几点?”
“六点不到。我推门进去,就看到老雷背对着我躺在沙发上,他总是这个姿势,我不知道他死了,还叫了他一声。他没有回答,我觉得有点不对劲,有血腥味,绕到沙发前面,才看见他的额头上有个洞。我…我吓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