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川爹也断断续续地哽咽,蒙锐默默观察两人片刻,就转过脸不再看了。
孟川娘泣不成声,声音越来越大。涂金雄只能将二人送出,然后回来道:“昨天我查探了秦河上流多个断崖,不过都未有收获。那秦河断崖真不少,粗略算算也有十二三个。”
蒙锐嗯了一声,注意力却在孟川的尸身上。尸身脖颈处有一道纵向的刺入伤,蒙锐在伤痕周围比了比,目光疑惑,涂金雄插口说:“仵作说这道伤痕是被河中的朽木所刮破的。蒙大人觉得不妥?”
蒙锐淡淡说:“没事,只是看看而已。”
“差点忘了,昨天从死者身上搜到的白玉马是宫乐送的。”涂金雄揶揄地笑了笑说,“孟川和宫乐。一个是山野少年,一个是富家公子,他们怎么会成为朋友——而且宫乐那么伤心难过,两人友情可非一般呀。”
“人世间的事千变万化,没人说得准。”蒙锐道,涂金雄赞同地点点头。
“我总感觉叫宫乐的少年,他心里藏着一些东西,让人难以捉摸他在想什么。”蒙锐转望涂金雄,“你对宫家可熟知?”
涂金雄咧了咧嘴:“还行。王大人以往摆宴总会邀请一些乡绅富商,这宫家乃金霞县商业之首,产业足抵半个县城,每次摆宴宫家人都坐首席。这一代的宫家掌权人是宫老夫人,也就是宫乐的娘。嘿,宫老夫人四十岁才生下宫乐,膝下只这一根独苗,所以宝贝得不得了。据传自幼至今,伺候过宫乐的奴婢仆人没有一百,也有八十了,每次只要一不合心思就会被换掉。”
蒙锐嘴角上扬:“藏匣之珠,未必得好。”
涂金雄接着说:“宫乐还有个叔叔叫宫四海,他跟宫老夫人不合,一心想独霸宫家产业。豪门内部的勾心斗角,看来钱少了未必是坏事,钱多了也未必是好事啊。”
涂金雄说完其他,又跟蒙锐唠起了嗑,说他在轩辕善手下时办过哪些大案,还说起轩辕善常挂在嘴边的两个人,一个是蒙锐,另一个则是鬼捕黎斯。蒙锐讨厌恬噪的人,但对于涂金雄的滔滔不绝,他倒也没有太多反感。
说到最后,涂金雄换了一副苦瓜脸:“唉,我这差办得憋气啊。今个一早王大人把我喊了去,我以为是为了孟川的案子,谁知道竟又是为了什么金丝雀、鹦鹉的无辜丧命——还说人命案要查,但杀鸟案也要查清。”
涂金雄说着说着,不自觉苦笑。
“嗬嗬,王县令真乃第一知鸟善趣的父母官。”蒙锐话锋讥讽,丝毫不给谁留面子。
“昨晚又死了一只价值百两的鹦鹉,让人咋舌的是鸟主人说看到了一个诡异的绿色猫影。接着王大人要我去抓猫——”
涂金雄的话被打断,衙役匆匆奔入堂内:“涂捕头,宫家有人杀人!大人令你马上去宫府。”
涂金雄和蒙锐对望一眼,涂金雄无奈道:“宫府这是要闹哪出啊。”
宫府在金霞县城西有一大片宅院,涂金雄、蒙锐进到亭台楼榭鳞次栉比的宫府。家仆引至五进院的正堂,蒙锐在堂外就看到了脸色苍白的宫乐坐在下首椅,左手好像受了伤,用白布包裹了几层。
对面坐着一个四十来岁的男子,虎背熊腰,目光逼人。这人乍一看像是个莽夫,但再看其穿着,锦衣华靴、头绾青云坠,又给人一种富贵威严之感,尤其那一双眼睛精芒闪动。
男子脚边扔着一把黑漆漆的匕首,透着丝丝森寒。
这人应是宫乐的叔叔,宫四海吧。蒙锐心道。
正堂中央上首是一位六十上下的老夫人,自然是当代宫家掌权人宫老夫人了。宫老夫人慈眉善目,安之若素地端坐。
宫四海看到涂金雄,冷冷地开口道:“长嫂,现在官府的人也来了,这事总该给个说法了吧。”
“什么说法。”宫老夫人语气平静。
“宫乐私藏匕首想行刺我,哼,不过被我制服了。杀人行凶肯定是要下牢的,长嫂。”宫四海拔高了音量。
“好大的本事啊,将你的亲侄子送进牢狱就这么光彩。”宫老夫人语锋一转,变得犀利睿智,正好遏制了宫四海的怒火。宫老夫人稍稍动容道,“四海啊,你大哥死后,宫乐唯一的父辈就只有你一个了,你便等同于他爹。你可听说过,儿子要刺杀爹的吗?”
“但他明明怀藏匕首来找我——”
“你这就有所不知了。宫乐平素最为景仰之人便是你,他知你乃习武之人,年轻时还当过镖师闯荡江湖,就对你的武功心幕已久。哎,宫乐想多跟你亲近亲近,这才怀藏匕首想让你教授他武艺。这孩子内向,肯定被你一吓,就惊慌失措地摸出了匕首,接着又被你伤了左手。”宫老夫人话至此,泫然欲泪下,“此时此景,宫乐早已失魂落魄。你这个当叔叔的非但不安慰,还咄咄逼人请来了捕快要将他送进大牢——四海,你于心何忍啊!”
“我,他,哎呦!”宫四海方脸憋得像猪肝,却又无话可辩。
宫老夫人令宫四海哑口无言,转看涂金雄:“宫家家事怎敢惊扰官府,来人啊,替每位官爷备一份薄礼,送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