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犀县衙,黎斯再一次来到黑屋子前头。白珍珠这次非要一同进去,还说死了的是女人,黎斯都不怕了,自己还有什么可怕的。
黎斯只能由了这丫头。
黑屋子内燃着驱散尸臭的熏香,但比起老死头特制的尸熏相差无数,腐臭气味依旧通畅地钻进每个人的鼻孔里,白珍珠险些一下子被熏晕,幸亏黎斯眼疾手快从背后扶住她。白珍珠俏脸红了红,轻轻说了声谢谢。
刘凤儿的尸床就在胡海左侧。仵作先检查了一遍,跟黎斯回道:“黎大人,死者也是被人扼住脖颈掐死的,脖上亦有明显的淤黑印,此外瞳孔充血,舌头外翻等等症状俱都一致。腹部同样被凶残剖开,肠腹搅乱一通。”
仵作顿了顿,又说:“死者口中也发现了两缕粗糙布线。”
黎斯点头,仵作退至后面。这次仵作检查甚细,黎斯并无特别发现,倒是白珍珠在旁咦了一声。黎斯问:“丫头,怎么了?”
“有些不对劲。”白珍珠刚进来还对一丝不挂的血肉尸体有些抵触,但这会儿好奇心上涌,又加黎斯在身旁,胆子也大起来了。
她跨过黎斯,紧贴着盛放刘凤儿的尸床,忽然用手朝自己鼻翼挥了挥风,歪歪小脑袋说:“是不对。”
黎斯不明所以:“到底哪里不对了。”
“气味。”白珍珠回头盯着黎斯,“你不是鼻子挺灵嘛,黎大哥。你都能嗅得出臭猪油同猪肉的差异了,竟会嗅不出她身上的气味哩。”
黎斯拿手指压了压鼻子:“她身上除了血腥味,就是一点点胭脂味。别的也没什么了吧。”
“没错,但也错了。”白珍珠说得稀里糊涂,黎斯和吴闻对望一眼,莫名其妙地望着这位白家大小姐。白珍珠接着便说,“说没错是因为她身上除了血腥味,的确只有胭脂味。但说错了,则是因为她身上的胭脂味混淆不同。”
“不同?”黎斯在百味千息之中,可能对于女人的胭脂香最为迟钝了,所以一时分辨不清。
白珍珠得意地扬手指点:“她发鬓和脸颊涂抹的都是十分名贵的黄南天巧胭脂,但在后颈、耳侧却涂着廉价的普通胭脂。你说说这是不是不对劲。”
“一个人涂着两种不同的胭脂……”黎斯目光深邃,轻轻言道,“除非有一种非她自愿,是别人帮她涂的。无疑是廉价胭脂了。”
白珍珠开心地点点头。
“毒臭猪油,廉价胭脂,这杀人者究竟想说什么。”黎斯视线停留在胡海、刘凤儿两张死灰面孔上。黎斯多年行捕,经验和直觉都告诉他,胡海和刘凤儿只是开始和过程,并非结局。
凶手很可能又锁定了下一个目标,在那之前,自己必须做些什么才可。
金犀城门楼日光阴绵,其上当值的城门卒扫视行色匆匆的各色人群,先前高个子的城门卒揉了揉眼皮说:“阴沉沉的真让人犯困,你困不困啊,乔子。”
叫乔子的把头摇了摇,并未开口。
城内长街倏地一阵小骚动,乔子看见冯捕头带领捕快们正风火地往南城去。高个子怪样一笑:“想知道咋回事不,问我唐大元啊。我可有内幕消息!”
“内幕。”乔子面露一丝疑惑。唐大元见鱼上钩,舔了舔干涩嘴唇道:“嗯,嗯,不知为何突然很想吃老庆祥的油干鸭了,想想就流口水啊。”
乔子二话不说把碎银塞给他,唐大元一副小人得财的嘴脸说:“先来的县衙内差有我一个同乡,他说昨晚发生了一起凶案,被杀死的是胭脂楼的刘凤儿。啧啧啧,那刘凤儿死时惨状跟胡海一模一样,肚子也被人挖开了,肠血满地真是个惨不忍睹。县令黄老爷怀疑杀胡海、刘凤儿的是同一个人,街上捕快就正在调查胡、刘二人的仇家呢。你可别外传呀,要不然咱俩都得吃不了兜着走。”唐大元告诫道。
乔子抠着垛墙上的石缝,眼神里翻滚着一些未知情愫。倏然在最不起眼的角落有人影闪了闪,鬼鬼祟祟的。乔子逮住了人影的脸,那是一张饱经沧桑的面庞……这张面庞让乔子心脏咚咚猛跳,仿佛勾起了记忆深处的画面。但乔子怎么努力也想不起那幅画面。
乔子很少体会惊心动魄,没想今天看了他人一眼后就感觉到了。乔子不由暗忖:他是谁,为什么令我如此忐忑难安?
乔子眼望搓满了石尘的双手,似能看穿石尘下触目惊心的鲜红。
第三章 亮晶晶的一身白毛!
距离第一起胡海案又过三日,金犀城百姓对于首富之死有不少怪模怪样的猜测,有说是被东海流匪绑架灭口;也有说是被生意对头雇凶暗杀;更有说胡海金屋藏娇,结果被小情人害死的。流言纷飞,一派惶惶然然。
黄有道像屁股着了火坐立难安,一天找黎斯两三趟。但案情除了尸体表征,还有后来发现的猪油、廉价胭脂外尚无更进一步的线索,也让黄有道一次次次悻悻而回。
黎斯和白珍珠又去了胡、刘府查问,但胡海夫人早逝,刘凤儿未嫁,并没什么可靠证人询问。这日黎斯和白珍珠刚从刘宅出来,白珍珠一眼就瞅见有个长了满脸络腮胡子的男人正撅屁股往刘宅墙内翻。
白珍珠存心捉弄一下小贼,便故意大声喊道:“哎呀!好大一只毛茸茸的黑耗子啊,竟还学会了翻墙爬院。黎大哥快点来看看这只黑毛耗子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