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珍珠一吆喝,络腮胡子吓得没抓牢,扑通一声摔了个标准的狗吃屎。疼得络腮胡子呲牙咧嘴,苦兮兮地瞪了白珍珠一眼,叫唤道:“叫什么叫!她臭娘们的银子也有老子一份,当年要不是我……”
络腮胡子忽地望见黎斯,不再多说,哼哼唧唧地走了。
白珍珠将他方才话重复了一遍,黎斯暗思:臭娘们无疑是指刘凤儿。银子有他一份,莫非他知晓刘凤儿的隐秘。一经想到,黎斯再想去寻人,却早已经不见了络腮胡子的影子。
吃了晚饭,酉时三刻,在黎斯暂居的福来客栈里。白珍珠和吴闻在为一盘不爽口的三黄鸡争执不休,白珍珠说虾仁不地道,吴闻则说鸡肉浸油不足,两位食客越说越来劲。黎斯皱了皱眉头:“聒噪!菜好菜坏最清楚的莫过于厨子,你俩去找个厨子来问不就行了。”
白珍珠噗嗤笑了:“还是黎大哥明白,我这就去抓个厨子回来。”
黎斯忽然凝望着桌上的三黄鸡,眸里熠熠光彩道:“三黄鸡,是啊,三黄鸡啊!好,这三黄鸡太好了。”
“你觉得好吃?”白珍珠撅起小嘴,“但我觉得真不好吃呀。”
“好不好吃无所谓,关键它是菜。对菜最熟悉的是厨子,好厨子能分辨出一盘菜缺少哪味佐料、走过几遍火油,甚至看得出做菜人有没有走心。”黎斯回瞧白珍珠,“你想想对猪油最熟悉的是什么人。”
白珍珠皂白分明的眼珠闪光道:“屠夫!”
“答对了。呵呵,看样子得做他一回不讲道理的土匪了。吴闻,明早把金犀城见得着的屠夫都请到县衙来,我请他们喝茶聊天。”
“是。”
吴闻走了,白珍珠回房睡下。黎斯关好门窗,眼睛不经意朝街上一瞟,远处走来一个满脸络腮胡子的男人,恰是刘凤儿府外的那只黑毛耗子。他张头张脑,不时往身后看两眼,接着急匆匆闪进了福来客栈后的深巷。
黎斯飞身跳出窗户,蹑手蹑脚在房檐上跟踪。须臾,黎斯又发现了第二个人,这人上下一袭黑衫,也在紧追前面的络腮胡子。
黎斯心里一惊,这人是谁——莫非是凶手?!
于是黎斯一边紧跟络腮胡子,一边盯牢黑衫人。
忽地深巷起了一阵狂风,树叶走石被刮起,等黎斯跳出风圈却惊觉跟踪的两个人都不见了。深巷也出现了分叉,一变三,变成了三条分岔路。
机不可失,失不再来!黎斯无暇思索,赌定了最上面一条岔路继续奔追,追了两盏茶时间,丝毫不见络腮胡子、黑衫人的踪影,黎斯隐隐察觉追错了路。猛然间深巷角落传来了一声异常凄厉的唿叫,唿叫极其短促,转瞬不现。
情况危急,黎斯循唿鸣返身,在三岔路口重选了最下面的巷路。如此前行了一刻钟,巷路陡然变宽,出现丈许大的荒凉空地。
就在空地中央躺着一个人,正是跟丢了的络腮胡子。
络腮胡子豹眼圆瞪,张着喷满殷血的大嘴,早已魂归幽冥了。黎斯懊恼地长叹一声,再看络腮胡子周身:衣襟全裂,前颈处有一大块淡淡的扼痕,乃其致命伤。双手握拳垂落,在腹部依然有一个栲栳大小的血洞,鲜血分淌尚有余温,腹内器官被揉得狼藉不堪。黎斯忍住上涌的苦水,将尸体微微侧身,在斑驳的月光中裸露的半身竟微微闪亮,如同附有一粒粒亮沙。
黎斯捻起一粒,放在嘴角尝了尝,倏尔脱口道:“这是盐!”
络腮胡子前胸后背沾满了晶晶盐粒,乍来一看仿若长满了一层白毛。
空地周围干净无物没留下黑衫人的踪迹,黎斯敲开了旁边一户人家去给黄有道报信,自己守在空地死尸旁。
戌时末,黄有道惨淡地赶来,略略了解案情后把死尸送往黑屋子。
黎斯留心问说:“黄县令,这次惨死的人你可认识?”
“不认识,不认识。”黄有道连甩脑袋。
冯捕头在侧插嘴道:“我倒好像在赌坊里见这个络腮胡子,但一时半会想不清楚,待我寻人问问再回您。”
黎斯点头。
白珍珠和吴闻闻讯也来了。白珍珠认出了络腮胡子,满脸惊讶地说:“怎么会是黑毛耗子!他不就是刘府外头的……”黎斯‘嗯’了一声,示意白珍珠不用说了。
“前后身涂满了粗盐粒,凶手太不把人当人看了!”吴闻一腔惆躁难以释然,只把拳头捏得咔咔作响。
“猪油,廉价胭脂,还有粗盐。”黎斯略一侧首,“如坠雾中的感觉。”
冯捕头很快查清楚了死者底实。
“死者名叫黄刚,金犀本县人。黄刚是个十足十的赌徒,而且属于没德没品的卑鄙赌棍,他在金犀每一家赌坊都欠着钱,把祖产都赔了还照样滥赌。前两年因为输钱太多他躲去外地,这次偷摸回来却是一命呜呼了。”冯捕头道完。
黎斯缓缓颔首:“黄刚,一个赌徒。”
夜漫长得吓人。无声的小屋,他刚脱去了一袭黑衫,赤膊躺在冰冷坚硬的木板床上,胸口剧烈起伏,周身还似飘荡着难以湮灭的血腥味。他紧闭双眼,猛一下从黑暗里坐起,抡起拳头砸在木板上,砸出了一个黑洞,仿若剖挖的血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