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震顺着他指的方向望过去,距离他十来米的地方,一幢三层的洋房静静地倚靠在月亮湾畔,它完完整整,好似这片荒蛮平地中的巨人。透过覆盖在洋房正面那片半黄半绿的爬山虎,隐约能瞧见它砖红色的外墙,除了屋顶阁楼那一片还未涉足外,长势旺盛的爬山虎几乎霸占了整幢洋房。
洋房屋顶上铺着红色的瓦片,一小截白色的烟囱高出屋顶,一扇三角形的小窗就开在离烟囱不远的地方,洋房外是一片齐腰高的野草地,其中点缀开放着白色黄色的小花。
它仿佛不属于这片喧闹的建筑工地,流淌在它身后的不再是市内闻名遐迩的月亮湾,而是一条时间的长河,它就安静地蹲守在时间的这一头,目送时光变迁,等候那属于它的宿命到来。
李震和谷雨在洋房前无声地站了会儿,谷雨正打算去推洋房院外的围栏,身后冷不丁冒出把声音喊住了他。
“你们两个是?这是私人地盘啊,不能乱闯。”
那问话的人口吻还算客气,谷雨扯了下李震,冲他使了个眼色,李震会意地颔首,两人回过身,和说话人打了个照面。问他们话的是个中年男子,头戴安全头盔,翻领T恤下面穿了条卡其色的裤子,他脖子里挂着根明晃晃的金项链,约摸是承包这片工地的包工头。谷雨率先道:“来看房子的。”
中年男子笑了:“这不还没拆,还没建好你们就来看?”
谷雨抢白道:“不不,我的意思是来看客户自己的房子。”
李震清了清嗓子,谷雨一摸口袋装作忘带名片的样子,赶紧解释说:“名片发完了,实在不好意思,自我介绍下吧,我是白先生的代理律师,白先生才从国外回来,对这里一带开发的事情不太清楚,说是想来看看祖上留下来的这套房子。”
中年男子狐疑地上下打量李震和谷雨,试探地问道:“你的意思是这房子是……他的?”
谷雨一本正经地说:“是啊,按照法律规定,白先生是这幢房产的唯一合法继承人,这方面我已经做了足够的调查,白先生的爷爷便是之前的屋主了,白先生的父亲,也就是白老爷子的儿子当时被过继给了自己的哥哥,一同去了海外,前阵子白先生的父亲过世,才将自己的身世告诉了白先生,白先生一路寻亲回来这里,找到了我,委托我帮他处理遗产事宜,毕竟白先生现在定居海外,这处房产对他来说可有可无。”
谷雨言之凿凿,中年男子看看一直沉默的李震,把谷雨拉到了一边问他:“他听不懂中文?”
“比较生疏。”
“你给我个电话吧,我会联系你。”中年男子说完,自己先报上串号码,道,“我是这一片的包工头,叫我老张就行了,这位白先生的意思是要卖房子?”
谷雨连连点头:“是,是这个意思,本来我建议是先联系开发商的,不过白先生说想先来看看房子。”
老张道:“好好,明白了,这事我会和上头说,这位……”
“于律师。”
“好好,于律师,那我们保持联系啊,你们先进去看,那房子没锁。”
“没锁?”谷雨眨了眨眼睛,老张拍着肚子笑了:“咳,不是我们干的,工人到的时候就那样了,里面外面都没锁,哦,对了,里面可能有点乱,有些工人中午困了会去那里睡个午觉,说是阴凉,于律师别介意啊。”
谷雨笑着和老张握了握手,互相记下了电话,老张说还有事要忙就走开了,谷雨回到李震身边忙不迭把刚才和老张讲的话都和他交代了。李震听了,一脸的哭笑不得:“那回头我见了他,装哑巴就行了,是吧?”
“是,没错,你说我这随机应变的能力不错吧?”
“是挺不错的,充分体现你们影视编导的才华。”
谷雨哈哈笑,李震又道:“不过开发商要开发这一片,不可能没找过白先生的后人。”
谷雨道:“我们也就图蒙混一时,不用往长远想,你说要是我们晚上偷偷摸摸来也就没这么多事了。”
李震板起了脸孔,道:“没那么多时间了。”
他分开身前的野草,快步走到了门廊下,谷雨跟着上来,道:“门没锁,你推推看。”
李震试着推了下眼前那扇破旧的木门,门果然没锁,吱嘎一声开了。他和谷雨迅速钻了进去,转身阖上房门。
李震道:“分头找,那间拍摄的房间有个很显著的特征。”
谷雨接下道:“是,一个房间有两扇门,一扇门边上有两个窗户,我从阁楼往下找,你从楼下往上找。”
两人达成一致后谷雨蹬蹬蹬上了楼,李震则在一楼搜寻起来。
洋房一楼总共有三间房间,一间约摸曾经用作书房,只是书橱已经被人全都打开,地上散落了不少书籍,因为年代久远,书页早就发黄发脆,李震捡起地上的书稍微翻了翻,都是些文言文写就的史书和戏曲唱本,书房里还散落着不少画轴,展开来一看,不是被人用香烟烧了好几个洞就是已经残破不堪,根本辨别不出那画纸上的原画。李震叹了声气,将这些东西收拢在了一边,一楼的客厅也好似被人洗劫过一般,一块牌匾倒在正中央,碎成了四片,那上头裱着的字明显被人用刀挖了下来。客厅左右两侧分开连着两间小屋,一间堆放着好些衣服,一间横七竖八地放满了长短不一的各式木棍。李震好奇地拿起几根木根在手上看了看,这些木棍一头都有着相似的伤口,好似被人齐刷刷砍下了一截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