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啦,还哭什么呢!您非得大闹一场找个人出出气不可吗?那就拿我出气好啦,不过要快,因为时不待人,必须赶紧拿定主意。讲演砸了锅,就拿舞会来补救。瞧,公爵也是这意见。可不是吗,您哪,要不是公爵,您这事怎么收场呢?”
起初,公爵是反对舞会的(即反对尤利娅·米哈伊洛芙娜出席舞会,舞会是无论如何应该举行的),但是别人两三次援引他的意见之后,他也就渐渐含糊其辞地表示同意了。
使我感到吃惊的还有彼得·斯捷潘诺维奇太出格的、很没有礼貌的口气。噢,我要愤怒地驳斥卑鄙的流言蜚语(后来就沸沸扬扬地传开了),说什么尤利娅·米哈伊洛芙娜和彼得·斯捷潘诺维奇似乎有什么不正当的男女关系。根本没有,也根本不可能有这种事。他之所以能够操纵她,仅仅是因为他从一开始就使出浑身解数附和她,支持她妄图影响上流社会和省府内阁的种种幻想,参与制订计划,用最拙劣的阿谀奉承影响她,把她骗得团团转,她已经变得像离不开空气那样离不开他了。
她一看见我就眼睛发亮,叫道:“瞧,您可以问他,他也跟公爵一样一直没有离开过我。请问,这一切难道不分明是阴谋,想方设法跟我和安德烈·安东诺维奇过不去的卑鄙、狡猾的阴谋吗?噢,他们是有预谋的!他们有计划。这是一帮人,一大帮人!”
“跟往常一样,您又扯远啦。脑子里总是胡思乱想。不过我很高兴能见到先生您……(他装作忘了我的姓名),他会告诉我们他的高见的。”
“愚见与尤利娅·米哈伊洛芙娜的意见完全一致。”我急忙说道,“这阴谋太明显了。我把这些缎带给您拿来了,尤利娅·米哈伊洛芙娜举办不举办舞会——这事当然与我无关,因为我无权决定;但是我担任主持人这一角色却结束了。请原谅我性子急,但是我不能做违背常理和信念的事。”
“您听见了,您听见了!”她举起双手一拍。
“我听见了,您哪,我要对您说的是,”他向我转过身来,“我认为,你们一定吃错了什么东西,所以大家都在说胡话。据我看,什么也没有发生,根本没有发生过本城过去没有发生过,将来也绝不会发生的任何事。哪来的什么阴谋?发生了一件不体面的、愚蠢得可耻的事罢了,但是哪来的阴谋呢?这是反对尤利娅·米哈伊洛芙娜吗?反对宠他们,庇护他们,他们爱胡闹又常常没来由地原谅他们的尤利娅·米哈伊洛芙娜吗?尤利娅·米哈伊洛芙娜!整整一个月来,我不停地向您唠叨什么了?我警告您什么了?您跟这帮人瞎混个什么劲呢?干吗要跟这帮小人鬼混呢!干吗呢?何苦呢?想让他们团结起来吗?难道他们能够团结起来吗?您就发发慈悲饶了我吧!”
“您什么时候警告过我?相反,您是赞成的,您甚至要求我这样做。不瞒您说,我感到非常惊讶……您自己常常把一些奇奇怪怪的人带到我这里来。”
“恰恰相反,我还跟您争论过,我根本就没有赞成,至于带人来——这倒不假,但那也是因为他们自己成打成打地先来找过您了,我带他们来仅仅是最近的事,为了跳‘文学界的卡德里尔舞’,而没有这些无赖这舞是绝对跳不成的。不过我敢打赌,今天就有一二十个这样的无赖没有票就被别人领进来了!”
“那是肯定的。”我证实道。
“您瞧,您同意了。您想想,近来,在这里,也就是在这整个小城里,形成了一种什么风气?要知道,这简直变成了一种卑鄙无耻的无赖行为;要知道,这简直成了人们钟声长鸣,议论纷纷的丑闻。可是这是谁挑起来的呢?又是谁利用自己的权威把它掩盖起来的呢?又是谁把这帮小人激怒了的呢?要知道,这里所有的家庭秘闻不都记载在您那纪念册里吗?难道不是您常常抚摩着您那些诗人和画画的人的脑袋吗?难道不是您常常让利亚姆申吻您的手吗?难道那个神学校学生不是当着您的面把一位四等文官臭骂了一顿,用他那涂了柏油的大皮靴把他女儿的衣服踩坏了吗?公众有反对您的情绪,您有什么可感到奇怪的呢?”
“要知道,这不都是您,不都是您自己让我干的吗?噢,我的上帝!”
“不,您哪,我预先警告过您,我们还发生了争论,您听见了吗,我们还发生了争论!”
“您简直是当面撒谎。”
“那自然啰,再没有比您这样说更容易的了。您现在需要一个牺牲品,需要找个什么人出出气;我早说过,拿我出气好啦。我还不如对您说,先生……(他还是想不起我的姓名。)我们可以扳着指头来算一下:我敢肯定,除了利普京以外,根本没有任何阴谋,根——本——没——有!我会证明给您看的,但是我们先分析一下利普京。他登台朗诵列比亚德金这混蛋的诗——依您看,这是什么呢,阴谋?但是,要知道,利普京很可能认为这不过是一桩俏皮逗乐的玩意儿罢了!真的,真的,又俏皮又逗乐。他登台朗诵不过想博得大家一笑,让大家开开心,而首先是想博得他的庇护人尤利娅·米哈伊洛芙娜开心地一笑,如此而已。您不信?这岂不是跟这里整整一个月来的气氛很合拍吗?如果您愿意的话,我就把话全说出来:真的,如果换一种情况,说不定,大家笑笑也就过去了!一个粗俗的玩笑,当然开得下流了点,但是这很可笑,不是很可笑吗?”
“什么!您认为利普京的行为是一种俏皮和逗乐?”尤利娅·米哈伊洛芙娜叫道,她气坏了,“这么混账,这么没前没后,这么卑鄙、下流,这是有预谋的,噢,您这是存心气我!由此可见,您自己就跟他们合谋来算计我!”
“没错,我坐在后头,躲在一边,操纵着整个机器!要知道,如果我当真参加了这一阴谋——您要明白这道理——那就不会便宜您,端出一个利普京就草草收场了!可见,照您看来,我跟我爸也商量好了,让他出来故意捣乱?行啦,您哪,让我爸登台演说,这该赖谁呢?谁昨天还阻止过您,还在昨天,昨天?”
“Oh, hier il avait tant d'esprit,我满心指望,再说他又有风度:我想,他和卡尔马津诺夫……结果却闹成这样!”
“是啊,您哪,结果却闹成这样。但是,尽管他说话tant d'esprit,我爸还是闯了大祸,我要是早知道他会捅这么大娄子,那,我既然属于反对您那个游艺会的无疑的阴谋,不用说,我昨天就不会劝说您不要把这只山羊放进菜园里去了,不是吗,您哪?然而我昨天却一再劝您——我之所以要劝您,是因为我预感到了。要预见到一切当然是不可能的:在他放炮前一分钟,大概连他自己也不知道。这些神经质的老家伙,难道像人吗!不过还是可以挽救的:为了使公众满意,您明天就可以用行政手段,派两名大夫毕恭毕敬去问候他的健康,甚至今天就可以派他们去,然后把他直接送进医院,进行冷敷治疗。起码大家都会放声大笑,并发现没有什么可生气的。今天舞会上我就可以当众宣布这事,因为我是他儿子。至于卡尔马津诺夫,那就是另一回事了,他就像个少不更事的小毛驴登上了讲台,拖着他那篇文章,整整拖了一小时——至于这人嘛,跟我无疑早有预谋!他想,让我也来拆个烂污,恶心恶心尤利娅·米哈伊洛芙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