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噢,卡尔马津诺夫,quelle honte!我都羞死了,为我们的观众都羞死啦!”
“哎呀,您哪,我可不会羞死,我会把他这个人给烤熟了,给吃了。要知道,观众是对的。让卡尔马津诺夫上台又是谁的错呢?是不是我把他强加给您了呢?是不是我参加了他的崇拜者的行列呢?好啦,让他见鬼去吧,至于那个躁狂症患者,那个政治狂人,又是另一回事啦。在这件事上所有的人都看走了眼,而不仅仅是我的阴谋。”
“啊呀,别说啦,这太可怕,太可怕啦!这事都赖我,都赖我一个人。”
“那当然,您哪,但是在这里我倒想给您开脱一下。唉,谁管得住他们,谁管得住这些口没遮拦的人呢!甚至彼得堡对他们也防不胜防。要知道,他也是人家介绍给您的呀,而且吹得神乎其神!因此您得承认,现在您甚至还非得去参加舞会不可。要知道,这事很重要,因为是您自己把他领上讲台的。现在您必须当众宣布您跟这人毫无瓜葛,这家伙已被警察抓起来了,您是莫名其妙地上了当。您应当愤怒地宣布,您是这个疯子的牺牲品。因为这家伙肯定是疯子,别无其他。关于这人,向上呈报时也应当这么说。我最讨厌这种到处咬人的家伙了,我说起来也许比他还厉害,但是我不会站到讲台上去说。而现在他们正好在吵吵嚷嚷地谈到一个枢密官。”
“什么枢密官?谁在吵吵嚷嚷?”
“要知道,我自己也莫名其妙。尤利娅·米哈伊洛芙娜,关于某个枢密官的事您什么也没有听说?”
“枢密官?”
“要知道,他们坚信有位枢密官被委派到这里来了,说什么彼得堡要撤换你们。我听到很多人都这么说。”
“我也听说了。”我证实道。
“谁这么说的?”尤利娅·米哈伊洛芙娜满脸涨得通红。
“您想问是谁头一个说的?我哪知道呢。反正大家都这么说呗。说的人可多了。昨天说得尤其厉害。大家不知怎的都摆出一副十分严肃的样子,虽然他们大家也弄不清到底是怎么回事。当然,那些比较聪明、比较有权威的人并没有说,可是他们当中也有些人在竖着耳朵听。”
“多么卑鄙!而且……多么混账啊!”
“正因为如此,现在您必须去参加,也让那些混蛋瞧瞧。”
“不瞒您说,我自己也感觉到我甚至必须去,但是……如果等着我的是另外的耻辱,那怎么办呢?如果大家都不来,那怎么办呢?要知道,没有人会来的,没有人,没有一个人!”
“哎呀,您又火了!您说他们不会来?那,做好的新衣服,那,姑娘们的服装,那是干吗的呢?听了您这话,我都没法承认您是女人了。您太不了解女人的心理啦!”
“首席贵族夫人不会来,她不会来的!”
“这里到底出了什么事呢!她们为什么不会来?”他终于气得忍无可忍地叫道。
“耻辱,丢人现眼——就出了这事。我也不知道这叫什么,反正出了这种事以后,我没脸进去。”
“为什么?说到底,您究竟有什么错呢?您干吗把错尽往自己身上揽呢?应当说是观众的错,您那些长者们的错,您那些家长们的错,不是吗?他们应当出面制止那些坏蛋和二流子——要知道,那里全是些坏蛋和二流子,什么正经事也干不了。无论在哪个社会团体,也无论在哪里,单靠警察是对付不了他们的。我们这里的每个人,进去的时候,都得派一名专门的警察保护他。他们不明白,一个社会得靠自己保护自己。可我们的这些家长们,高官显贵们,太太们和姑娘们,碰到这类情况又能干什么呢?他们只会一声不吭地生闷气。甚至无能到这样的地步,连管束这些捣蛋鬼的社会主动性都没有。”
“啊呀,真是金玉良言!他们只会一声不吭地生闷气,只会……仓皇四顾。”
“既然是金玉良言,您就要把它说出来,就要给他们看看您并没有被打倒。就要让这些老家伙们和母亲们看看。噢,当您头脑清楚的时候,您会的,您有这才能。您把他们召集在一起,大声地、公开地告诉他们。然后写篇通讯寄给《呼声报》和《交易所新闻》。等等,这事由我亲自来办,我会把一切都给您办妥的。不用说,要多加注意,要看好酒吧;得请公爵,得请这位先生多多帮忙……Monsieur,正当一切要重新开始的时候,您可不能撇下我们不管。最后,您可以手挽着手跟安德烈·安东诺维奇一齐出场。安德烈·安东诺维奇的身体怎么样?”
“噢,每当您提到这个天使般的人的时候,您对他的看法是多么不公道,多么不正确,多么叫人生气啊!”尤利娅·米哈伊洛芙娜突然带着一种出人意料的冲动,含着眼泪叫道,并掏出手帕擦眼睛。彼得·斯捷潘诺维奇在最初一刹那甚至都愣住了。
“得了吧,我……我又怎么啦……我一向……”
“您从来,从来!您从来没有对他说过一句公道话!”
“女人家的事简直叫人弄不明白!”彼得·斯捷潘诺维奇苦笑着嘟囔道。
“这是个最正直、最和蔼可亲、最具有天使般心肠的人!最好的好人!”
“得了吧,关于他是不是好人我又说什么啦……我从来有一说一,说他是好人……”
“您从来没有!但是我们先撇开这话不谈。我总觉得替他抱不平怪别扭似的。方才这个伪君子首席贵族夫人还冷嘲热讽地含沙射影,提到昨天的事。”
“噢,现在她才顾不上含沙射影地说昨天的事哩,她满脑子都是今天的事。她不来参加舞会,您又担心什么呢?她卷进了这样的丑事,当然不会来啰。说不定也不是她的错,可是毕竟影响了她的名誉;手是脏的。”
“这是怎么回事,我不明白:为什么她的手是脏的呢?”尤利娅·米哈伊洛芙娜莫名其妙地看了看他。
“就是说我也不敢肯定,但是城里已经在大轰大嗡地说就是她撮合的。”
“怎么回事?谁是她撮合的?”
“唉,难道您还不知道?”他假装惊讶地叫道,装得很像,“斯塔夫罗金和利扎韦塔·尼古拉耶芙娜呀?”
“怎么?什么?”我们大家都嚷嚷开了。
“难道连你们也不知道?哎呀!这里可出了一件悲剧式的风流韵事:利扎韦塔·尼古拉耶芙娜直接从首席贵族夫人的马车上下来,坐上了斯塔夫罗金的马车,在光天化日之下跟‘这位后者’溜到斯克沃列什尼基去啦。仅仅在一小时前,连一小时也不到。”
我们听了都呆若木鸡。不用说,向他纷纷提出各种问题,但是让我们感到惊奇的是,他虽然“无意中”亲眼目睹了这件事,可是个中详情却什么也说不出来。这事好像是这样发生的:当首席贵族夫人带丽莎和马夫里基·尼古拉耶维奇从“讲演会”出来,把他俩带到丽莎母亲的家(她一直足疾未愈),这时,离大门不远处,约有二十五步,有一辆不知谁的马车在等候。当丽莎在大门口跳下车后,竟直接向这辆马车跑去;车门开了,又砰的一声关上了;丽莎对马夫里基·尼古拉耶维奇叫了一声:“请饶恕我!”她说罢,马车便一溜烟地向斯克沃列什尼基疾驰而去。我们急忙问:“这是约好了的吗?谁坐在那辆马车里呢?”彼得·斯捷潘诺维奇却回答说他什么也不知道;又说当然是约好了的,不过他并没有看清斯塔夫罗金是否坐在马车里;坐在里面的是老仆人阿列克谢·叶戈雷奇也说不定。我们又问:“您怎么会到那里去的呢?您怎么能肯定她是到斯克沃列什尼基去的呢?”他回答说,他在那里是因为正好路过,他看到丽莎后,甚至还跑到马车跟前(可还是没有看清马车里是谁,尽管他很好奇),而马夫里基·尼古拉耶维奇不仅没有拔脚去追,甚至都没有设法阻拦丽莎,当首席贵族夫人大叫“她去找斯塔夫罗金了,她去找斯塔夫罗金了”的时候,他甚至还伸出手来拦住她,不让她叫。这时我忽地再也忍不住了,向彼得·斯捷潘诺维奇疯狂地叫道:“一切都是您这坏蛋安排好了的!你一上午就去干这个了。是你帮助了斯塔夫罗金,是你坐马车去的,是你让她上的车……是你,是你,是你!尤利娅·米哈伊洛芙娜,他是您的敌人,他会把您也给毁了的!您要留神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