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事?”
“如果您已经知道了,”彼得·斯捷潘诺维奇急忙道,仿佛一双眼睛想钻进他的灵魂里去似的,“那,不消说,我俩谁也没有错,首先是您,因为这纯属巧合……机缘凑巧……总之,法律上不会牵连到您,所以我赶快跑来告诉您。”
“烧了?杀了?”
“杀了,可是没有烧掉,糟就糟在这里,但是我敢向您保证,这不是我的错,不管您怎么怀疑我,因为您在怀疑我也说不定,是不是?您想知道全部真相吗:您瞧,我倒的确闪过这念头,这念头是您自己暗示我的,不过不是严肃地暗示,而是好像故意逗我玩似的(因为您也不可能严肃地暗示),但是我拿不定主意,无论有什么好处,哪怕给我一百卢布,我也绝不会这样干——再说干这事没有任何好处,我是说对我,我没有好处……(他说话很急,跟开机关枪似的。)但是情况偏就这么凑巧:我拿自己的钱(听见没有,我拿自己的钱,没用您一个卢布,主要是,这您自己也知道)给了那个喝醉酒的混蛋列比亚德金二百三十卢布;就在前天晚上——您听见没有,我说的是前天,而不是昨天的‘讲演会’之后,您要注意这点:这是一个极其重要的巧合,因为那时候我对利扎韦塔·尼古拉耶芙娜会不会来找您没有一点把握;我之所以要把自己的钱给他,仅仅因为前天您标新立异,想对大家公开您的秘密。好了,我无意干涉……这是您的事……您的骑士风度……但是,不瞒您说,我吃了一惊,就像当头挨了一棒。但是因为我对这些悲剧厌烦之极——请注意,我说这话是严肃的,虽然我使用了斯拉夫语的说法,因为这一切说到底会妨碍我的计划,因此我下决心一定要把列比亚德金兄妹打发到彼得堡去,而且不让您知道,再说他自己也急着想到那里去。有一个错误:我悔不该用您的名义给他钱;这是不是错误呢?不是错误也说不定,是不是?现在您听我说,听我说这一切怎么会阴错阳差弄成这样的……”他越说越来劲,一步步逼近斯塔夫罗金,竟抓住他外衣的翻领(上帝作证,说不定是故意的)。斯塔夫罗金使劲打了一下他的手。
“您倒是怎么啦……得啦,这样会把我的胳臂打断的……这里最要紧的是怎么会阴错阳差弄成这样的。”他又像炒爆豆似的说了起来,甚至对他挨了那一下一点都不惊奇。“我晚上把钱给了他,为的是让他和妹妹第二天一早动身,我把这事托付给了那个混蛋利普京,让他亲自把他们送上火车,打发他们走。可是这个恶棍利普京却耍起了孩子脾气,跟观众恶作剧——也许,您听说了?在‘讲演会’上?您听我说,听我说嘛:两人喝了酒,一起做诗,这诗有一半是利普京写的;他让列比亚德金穿上燕尾服,当时还向我保证,他一早就把他俩送走了,其实呢,他把他藏到后面的一间小屋里了,以便把他推上台去。但是那主儿很快而且出人意料地喝醉了。接着就发生了那件大家都知道的丑事,接着又把他半死不活地弄回了家,而利普京就趁机从他兜里悄悄掏走了两百卢布,只留下个零头。不过,不幸的是,这天上午这家伙把这两百卢布也从兜里掏出来过,而且到处吹嘘,在不该拿出来的地方到处拿出来给人看。因为费季卡要的就是这个,而他在基里洛夫那里已经有所耳闻,记得吗,您的暗示?因此就拿定主意利用了这机会。这就是全部真相。我高兴的是起码费季卡没有找到钱,要知道,这混账东西估计有一千!他干得很匆忙,他自己似乎也让火灾给吓坏了……请相信,这场火灾也仿佛给了我当头一闷棍。不,只有鬼知道这是怎么回事!这简直是胡来……您瞧,我一直对您寄予厚望,因此我对您绝不隐瞒:唔,是的,我早就酝酿着放火这一想法,因为这想法具有民族性,并且十分普遍;但是,要知道;我要把它保留到紧要关头才用,到我们全体奋起和……那个宝贵时刻才用。可是他们却自行其是,不等命令,突然想到来这一手,而且就在现在,正当我们必须韬光养晦的时候!不,这简直是为所欲为……总之,我还一无所知,这里有人说到两名什皮古林厂的工人……但是,假如这里也有我们的人呢,他们当中哪怕有一个人在这件事上发了不义之财呢——这人就倒霉了!您瞧,只要稍微放松一点,会闹出多大的乱子!不,这伙闹民主的混账王八蛋跟他们的五人小组——是靠不住的;这里需要的只有一样:英明的、盲目崇拜的专断意志,它不依靠偶然性,它依靠的是某种外来的因素……只有到那时这些五人小组才会乖乖地夹起尾巴,一旦需要才会俯首听命地派上用场。但是,不管怎么说,尽管那里现在正大轰大嗡地嚷嚷,说什么斯塔夫罗金需要把他老婆烧死,因此这座城市就烧掉了,但是……”
“已经在大轰大嗡地嚷嚷了?”
“就是说还根本没有,而且,不瞒您说,我还毫无耳闻,但是,要知道,对这帮老百姓有什么办法呢,尤其是那些遭了回禄之灾的人:Vox populi vox dei。最混账的谣言不也会很快传得沸沸扬扬吗……但是,说到底,其实您什么也不用怕。在法律上您弃全正确,良心亦然——要知道,您也不愿意呀,不是吗?是不是不愿意?没有任何罪证,完全是巧合……难道这个费季卡会记得您当时在基里洛夫家说的那句不谨慎的话吗(您当时干吗要说这话呢)?但是这话什么也证明不了,而费季卡,我们会制止他的。我今天就去制止他,不让他乱说……”
“尸体根本没有烧掉吗?”
“一点没有;这流氓什么事也做不好,办不妥帖。但是我很高兴,起码您处之泰然……因为您虽然毫无过错,甚至思想上也毫无过错,但是,要知道,毕竟……此外,您也得同意,这一切办得太好了,竟使您的情况完全改观:您突然成了一个自由的鳏夫,可以立刻跟一个又富有又漂亮的姑娘结婚,再说这姑娘已经在您的手掌之中。您看,一件普通而又鲁莽的情况巧合竟会玉成这样一件好事——啊?”
“混账东西,您在威胁我吗?”
“哎呀,得了,得了,居然立刻又变成了混账东西,这是什么腔调?应当高兴才是,可您……我特意赶了来,为的就是快点告诉您这事……再说我拿什么来威胁您呢?威胁您,我又能把您怎样呢?我才不干威胁您这种傻事呢!我需要的是您自觉自愿,而不是出于害怕。您是光,您是太阳……应当是我非常怕您,而不是您怕我!要知道,我可不是马夫里基·尼古拉耶维奇……您想,我是坐了一辆赛马用的跑车赶到这里来的,而马夫里基·尼古拉耶维奇却坐在这里,坐在你们家花园的篱笆旁,坐在花园后面的一个角落里……穿着军大衣,浑身都湿透了,他大概在那里站了一夜!真是咄咄怪事!一个人要发疯竟会疯到这个地步!”
“马夫里基·尼古拉耶维奇?当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