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捷潘·特罗菲莫维奇,您在那里听说过有人被杀死的事吗……这是真的吗?真的吗?”
“这些人啊!我一整夜都看见他们放火后出现的一片火光。他们不可能用其他办法来收场……(他的眼睛又开始发光。)我从浑浑噩噩中跑出来,从发烧的睡梦中跑出来,我跑出来寻找俄罗斯,existe-t-elle la Russie?Bah, c'est vous, cher capitaine!我从来不曾怀疑过我会在什么地方遇见您正在建立丰功伟绩……但是,您把我的雨伞拿去吧,而且——为什么一定要步行呢?看在上帝分上,您哪怕把雨伞拿去呢,我反正在什么地方要雇辆马车的。要知道我之所以步行,乃是因为如果Stasie(即纳斯塔西娅)知道我要走,一定会大喊大叫,嚷嚷得全街都听见的;因此我尽可能incognito溜了出来。找不知道,听说在《呼声报》上常有遍地盗贼的报道,我想总不至于我一出来就立刻碰上强盗吧?chère Lise,您刚才好像说到什么人把什么人杀了?O mon Dieu,您不舒服吧!”
“咱们走吧,走吧!”丽莎又拉着马夫里基·尼古拉耶维奇,仿佛发作歇斯底里似的叫道。“等等,斯捷潘·特罗菲莫维奇,”她又突然回到他身边,“等等,可怜的人儿,让我给您画个十字吧。也许最好把您捆起来,可是我还是给您画个十字好。请您也为‘可怜的’丽莎祷告——顺便,稍微祷告一下就行,不要太费事。马夫里基·尼古拉耶维奇,把雨伞还给这孩子,一定要还给他。这就对了……咱们走吧!走吧!”
他们来到那座倒霉的房子跟前的时候,正当拥挤在那座房子前面的密密麻麻的人群已经听到了许多有关斯塔夫罗金的议论,说什么杀死妻子对他多么有利。但是,我还要重复一遍。绝大多数人不过是默不做声地、一动不动地听着。在情绪激动地大叫大嚷的只是一些酒鬼,还有那些“冒冒失失”的人,诸如那个不断挥舞着双臂的小市民。大家都认为他是个甚至很文静的人,但是他却突然似乎冒失了起来,只要有什么事或多或少地使他感到吃惊,他就飞也似的跑去看热闹。我没有看到丽莎和马夫里基·尼古拉耶维奇是怎么来的。我先是看见丽莎,与我离得远远的,站在人群里,我都惊呆了,而马夫里基·尼古拉耶维奇,起先我甚至都没有看清。似乎,有这么一刹那,可能由于拥挤,也可能是人家把他挤到一边去了,他落在她后面大约两步远。丽莎则在人群里拼命往前挤,看不见周围的一切,仿佛她刚从医院里逃出来,不用说,她很快就引起了人们的注意:有人开始大声地说三道四,又突然吼叫起来。这时有个人叫道:“这就是斯塔夫罗金的相好!”另一边又有人喊:“杀了人还不够,还要来看热闹!”我忽然看到,在她身后,头顶上,有个人举起手,给了她一拳;丽莎摔倒了。马夫里基·尼古拉耶维奇发出一声可怕的喊叫,拼命挤过去帮忙,有个人站在他面前,挡住了丽莎,他就使出浑身力气狠狠地揍了那人一下。但是就在这一刹那,那个小市民在他背后伸出了两只胳臂抱住了他。于是开始了一场混战,在混战中有若干时间简直什么也看不清。好像,丽莎站了起来,但是又有人给了她一拳,她又倒了下去。突然人群分开了,在摔倒的丽莎周围形成了一个不大的空圆圈,而浑身血迹、疯了似的马夫里基·尼古拉耶维奇则站在她身旁,又哭又叫,绞着双手。以后发生的事,我就记得不完全准确了;只记得丽莎蓦地被人抬走了。我跑去追她;她还活着,或许还有知觉。从人群里抓走了那个小市民,此外还抓走了三个人。这三个人至今极口否认他们参加了这次暴行,坚持说把他们抓起来抓错了;或许,他们说得也对。那个小市民虽然罪证确凿,但这人是个糊涂虫,至今也说不清这事发生的详细经过。我是目击者,虽然站得很远,但也必须在侦查中提供证词:我声称,发生这一切纯属偶然,这都是那些醉鬼干的,虽然,也许,他们有抵触情绪,但是神志已不大清楚,已经喝糊涂了。直到现在我还这么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