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柏梦寒打来电话,邀我们一起去禹王洞旅游。我答应了下来,没想到君如回来却一口拒绝:“爬山?累哼哼得有什么好玩?吃饱了撑的?”他嫌累不去。不过,他并不阻止我去。
第二天一早,我往旅行包里装了几瓶矿泉水和一些方便面。末了,又塞进两包酱牛肉和几根火腿。便匆匆往梦寒家赶去。
梦寒早已打点停当。正坐在沙发上边看本企管书籍边等我俩,也许看得太入神了吧?我进屋他都没有发觉。他的屋子很大但很整洁,沙发家具都不名贵,但与整个房间的装潢色调搭配起来,却显得很赏心悦目。唯一独特的是窗帘采用天蓝色,那种像大海又像蓝天的颜色,那种辽远广阔的意境,多么像梦寒的性格!我不由地脱口说:“世界上最广阔的是大海,比大海更广阔的是天空,比天空更广阔的是人的心灵!”
“我的窗帘让你想起雨果的名句?”梦寒从书本上抬起头来,见只有我一个人,他有点意外:“君如不去?”
“他只重视物质享受,对耗费体力的事儿不感兴趣。”
“那么我们上路吧!“梦寒从里间拎出一个旅行包。
“你的房间设计的真不错,真让人陶醉得不想离开。到底是行家出手嘛!没有人敢相信这是单身汉的房间。“
“喜欢就各除看看嘛,又不急于上路!”梦寒带我把他的所有房间都参观了一遍,包括他的小小画室,还把一张他最喜欢的《春雨牧牛图》指给我看。果然各处都设计的高雅而富有情趣,又各个房间风格各异。
“梦寒,你应该成为专业设计师。”我赞赏地说。
“如果把整个房子设计成洞房,还会有意想不到的效果!只是不知谁会有这种幸运?”梦寒忽然略带忧郁地说。
“那得你去寻寻觅觅呀!不过,不是现在。现在是===”我指了指门口。
“出发!”梦寒提起精神快步下楼,他从楼下的仓库里推出那辆深紫色的自行车。
我吃了一惊:“梦寒,骑自行车从这儿上系舟山?一百多里的路程,你开什么玩笑?”
“当然不是,”梦寒招手拦住一辆出租车,“上车吧,小姐。”他将自行车放进汽车后盖,也上了车。“忻州禹王洞。”
放着桑塔纳不开,搭出租,还带辆自行车,梦寒真让人搞不懂。“梦寒,你到底想做什么?”我不解。
“你是说放着桑塔纳偏骑自行车?桑塔纳是用来撑门面的,我倒挺喜欢骑自行车。这次我想从离系舟山最近的一个村开始,骑自行车上到禹王洞口。”
“为什么”
“锻炼自己的耐力和毅力。”
“可我怎么办?你有这个想法怎么不早说?现在只有一辆自行车,要不我不用去了。”
“别打退堂鼓,你可以坐旅游客车。你俩都不去那该多扫兴?”
“我坐汽车你骑自行车?那不行!我也想试一下自己的耐力和毅力。”
“免了吧,就你那体质?把你累坏了,我可没法向君如交待!“梦寒笑着说,但似乎已决定了这件事,不给我反驳的机会。
汽车驶得很快,出了西张村往南就是一段很长的上坡路。梦寒在这里就打发走出租车。“从这儿到岩峰村十里路,从岩峰村到山脚又十多里,上了盘山公路又是二十多里路,全是上坡路,梦寒,你骑得上去吗?”我有些担心,虽然梦寒并不是只会坐办公室的那种老板。
恰在此时,一辆旅游客车从后面驶来,在我们跟前停下了。梦寒送我上了车,我捎带拎上他的背包。“你行吗?”
“走你的吧!看我能不能追得上你?柏梦寒冲我挥了挥手,跨上自行车。
“看我能不能追得上你”,我回味着这句话,紧随在客车后“他要追我?”
果然,他铆足了劲,使劲地蹬着车紧随在客车后面。蓝色的短袖t恤被风吹得鼓鼓的……渐渐地,他跟汽车的距离拉远了,他努力了几次都没有追上来。后来他的身影越来越小,最后终于消失在视线里了。
他还是没能追上我,毕竟人的体力不能跟汽车发动机的功率相比。半小时后,汽车在洞口下面的停车场停下来。我走出来,前面是一层层的台阶,每一层都有十几级水泥台阶。我上到几层,选了块僻静又能俯瞰公路的高坡坐下来。大约过了半个多小时,盘山公路上终于出现了一个小蓝点。慢慢地,一点点地随公路“之”字形移动着。一会儿消失在山坳里,一会儿又露了出来,渐渐的,那个小蓝点在一点点变大,变大…….终于可辨出人形了,我兴奋地站起来,冲他使劲挥舞着双臂,“梦寒,加油!梦寒,加油!”我在心里为他呐喊。
路过山下福田寺,才知今天刚好是庙会的最后一天,因此上山的旅客很少,加上今天的天气特别酷热,好些人都呆在树荫底下看大戏。上禹王洞的只有我们这辆车。
离停车场还有十几个“之”字路,终于看清梦寒的全貌了。他躬着身使劲蹬着车,黑t恤已被汗水贴紧在身上,牛仔裤也粘在腿上,满头满脸的汗珠了!这么热的天,我竟忘了给梦寒留下两瓶矿泉水。真该死!我气恨地拍了一下脑袋,忙走下山坡,从石级一溜小跑,到达停车场前的大路时,柏梦寒只有几个“之”字拐弯路了。太阳热辣辣地烤着大地,毫不留情。“梦寒,加油!梦寒,加油……”我站在烈日下挥动手臂起劲地喊着。
柏梦寒似乎听见了,抬起了头,发梢还带着汗珠。他猛地又低下了头,腰弓得更厉害了,双臂屈曲着。车子好像又快了些。
我喊了几下觉得不过瘾,就往盘山路上跑去
“楚仪,楚仪……”柏梦寒也兴奋得喊起了我的名字。
我跑到他车边,“梦寒,加油!你会成功的,我陪你一起完成这最后一段路”
“好”柏梦寒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摇摇头,抖落额前的汗珠,腰弓地更深,头几乎伏在车把上,屁股也离开了车座。他咬着牙拼尽全力蹬着,使得那棱角分明的脸愈显得阳刚粗犷,双臂裸露的地方青筋暴起,洋溢着一种男子的力量美。车还是走得很慢,显然他已精疲力竭,但他依旧拼命等着车,坚持,坚持……我深深地被他的这种顽强的精神力量感动了。柏园公司能有今天,不就是靠的梦寒的这种拼搏精神吗?
我随着他的车子小跑着,为梦寒打这气。其实在这种陡坡上,骑自行车还不如徒步走得快。
终于到达了终点,柏梦寒随手把车子一推,靠在一块山岩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我忙拧了一瓶矿泉水递到他手里,拿出自己的手绢让他擦汗,梦寒伸手接过。擦完后手绢已经很脏了,他笑笑说:“送给我做纪念吧。”塞进自己的裤兜。
他用脏了不好意思还我了。管它呢,不就一块手绢?两人坐到石阶上饱餐一顿后,梦寒拍拍屁股站起来:“是参观禹王洞还是到别处看看?”
“洞已经参观过好几回了,还是看看山景吧。”我提议。
两个人拾级而上,我仰首向上望去,系舟山的顶峰有苇席大的一块平地,绿草如茵,而且只长一种草,像地毯般平整茂密。草上云蒸霞蔚,恍若仙境。“我们上到山顶好吗?”我指指那块地方,征求他的意见,:“今天可是向你体力的极限挑战,怎么样?”
“没问题!我还从没上到山顶呢。系舟山,这次我一定要把我的爱情之舟牢牢系住,请禹王作证!”梦寒对着山喊。
“你有女朋友了?”我惊奇地问。
“不知道。”
“那你为什么会说出这番话来?”
“楚仪,我们换个话题好吗?”梦寒忽然不胜烦恼。
“要是带了相机,把那儿的景致摄下来多好!”我不无遗憾地说。
“不难,我带了画夹出来呢!”
“是吗?那么,给我画张像如何?就在那里。”
“当然可以,只要你不怕毛延寿丑画王昭君就行。”
“我原来就不美,怕什么?”我笑了笑。
这个想法大大鼓舞了我俩,我俩奋力往上爬,有时我爬不上去还得靠梦寒拉我一把,真不知他哪来的那么充沛的精力和体力。
不大功夫就上到山顶。已是下午时分,太阳不烤人了,西斜的阳光将山上照得分外光明。我很随意地坐在草地上,一只手臂放到膝上,另一只手去支着下颌,看梦寒画画。起风了,我的长发被风吹动着,黄色连衣裙也被风吹得飞舞着,我有点飘飘欲仙的感觉。
“绿草苍苍,白雾茫茫,有位佳人,在水一方…….”梦寒看着我作画,口里唱起了这首早已不在流行的歌来。忽然,他问:“如果你是杜小双,你会选择缺了一条腿,还被另一个在同时遇难失去记忆的女孩深爱着的朱诗尧,还是那个心高气傲,却夙命多劫的一心想拿文学奖的卢友文?”
“我不知道。”
“如果必须要你选择呢?”梦寒抬起头,停下手中的画笔。
“我当然不会遇到这样的难题,因为我已经结婚了。”
“你真够狡猾。要是我,我就选择朱诗尧。我爱朱诗尧,朱诗尧也爱我,我不在乎他是不是缺了一条腿,也不在乎是不是还有人在爱他。重要的是,朱诗尧只爱我。我不会去用一生的努力培养自己对卢友文的爱。爱情不是一件物品,可以谦让,可以转赠。爱情是自私的、又是专一的,谁也不能取代得了谁。有时我觉得杜小双是一个刽子手。用她的柔弱善良,用她高尚的牺牲,害死了卢友文,也害了她和朱诗尧,乃至那个失去记忆的女孩……”
“梦寒,你行。你勇敢、执着,你自私、总是积极努力地接受事物,又在改造事物,让它们随着你的意志作改变,你是强者!而我,我总是被动地接受身边的一切人和事情。我不敢跟人去争,去抢,只知默默地等待属于自己的东西。我很软弱吧?”
“人与人的性格不同,世界才会绚烂美丽,如果所有的人都一种性格,那才让人乏味呢!”
“梦寒,我越来越有点钦佩你这个人了。”
梦寒惊了一下,“钦佩我什么?”
“你的勤奋,你的自律和对下属的宽容。”
“干事业的男人必须具备这三点,才有可能在事业上、人格上取得真正成功。其实女人也应该努力,像你这样要求自己对社会的价值。不过,女人要是太勤奋对男人会是一种威胁。如果你不分昼夜地勤奋努力,不把君如吓慌才怪呢!”梦寒说着说着笑了。
“还有呢?”
“你是说肖丽的事吧?拜托了,你又不是新闻记者,要我说什么呢?她擅自挪用公款,好多人要我开除她,并向法院起诉。我觉得我不能那样做。我既然能让十几个待业青年在我这儿找到碗饭吃,就应该也让她有碗饭吃。虽然她做错了事,可是只有还上钱,下不为例就行了。告到法院就会追究刑事责任,她才21岁,要是被判了刑,这辈子就完了。她家也很不4容易,老母多病,就凭她一人撑着。要不是她妈突然住院,她也不会……我小的时候,家里也很穷,我没少受过别人的歧视、白眼。所以我特别喜欢帮那些虽然穷,但有志气的人……”
画还没有画完,听得半空惊雷阵阵,要下雨了!我和梦寒赶快收拾画夹、东西准备下山时,雨珠已经落下来了。我俩忙往山下跑。雨已经下大了,而且下得很急,四周的山上草上笼着一层雾气。下山的路本不好走,现在更加雨水泥泞,踩在草上,滑的立不住脚,雨点又打得人睁不开眼睛,满耳都是雨声。“这样下山太危险了!”梦寒拉着我的手臂在雨帘中大声喊着。
可是我们现在该怎么办呢?我茫然无措地由梦寒抓着手臂,磕磕碰碰地往下走着。衣服早已被雨水淋得湿透了,山上到处烟雨蒙蒙,不辨路径。还是梦寒能行,他拉着我摸索着在路,竟然在漫天雨雾中找到一个牧羊人避雨栖身的土窑,我俩不顾一切赶快钻了进去。
这个土窑相当的狭窄、矮小,只能容三两个人坐着。我猫着腰用手拧着泥污不堪的连衣裙下摆。真是倒霉,我这辈子还没遇上这么狼狈的事呢!梦寒拎他的包过去。真是秀才出门一把伞,他居然从包里找出一件休闲衫和一条牛仔裤,还没被雨打湿!他给我扔了过来,自己钻出土窑站在雨帘之中。
我略一犹豫,还是以最快的速度穿好衣服,唤回梦寒。梦寒脱下身上的 t恤衫绞了绞重又穿上。他抬头看看天色,天一时还不像停雨的样子,“看来,只有等雨停再下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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