餐。先生只一味说谢谢,似乎迟疑不决。父亲执了先生的手,催促他去。先生于是
说:
“但是,我怎么吃东西呢!手这样颤动,恐怕妨害别人呢!”
“先生!我会帮助你的。”
先生见父亲这样说,也就应允了,微笑着摇着头。
“今天好天气啊!”老人一边关门一边说,“真是好天气。勃谛尼君!我一生
不会忘了今天这一天呢!”
父亲搀着先生,先生携了我的手一同下坡。途中遇见携手走着的两个赤脚的少
女,又遇见坦草的男孩子。据先生说,那是三年级的学生,午前在牧场或田野劳作,
饭后才到学校里去。时候已经正午,我们进了街上的餐馆,三人围坐着大食桌进午
餐。
先生很快乐,可是因快乐的缘故,手愈加颤动,几乎不能吃东西了。父亲代他
割肉,代他切面包,代他把盐加在盘子里。场是用玻璃杯盛了捧着欢的,可是仍还
是轧轧地与牙齿相碰呢。先生不断地谈说,什么青年时代读过的书呀,现在社会上
的新闻呀,自己被先辈称扬过的事呀,现代的制度呀,种种都说。他微红了脸,少
年人似的快乐笑谈。父亲也微笑着看着先生,那神情和平日在家里一面想着事情一
面注视着我的时候一样。
先生打翻了酒,父亲立起来用食巾替他拭干。先生笑了说:“呼呀!邓呀!真
对不起你!”后来,先生用了那颤动着的手举起杯来,郑重地说:
“技师!为了祝你和孩子的健康,为了对你母亲的纪念,干了这杯!”
“先生!祝你健康!”父亲回答,握了先生的手。在屋角里的餐馆主人和侍者
们都向我们看。他们见了这师生的情爱,似乎也很感动。
两点钟以后,我们出了餐馆。先生说要送我们到车站,父亲又去搀他。先生仍
携着我的手,我帮先生拄着手杖走。街上行人有的站定了看我们。本地人都认识先
生,和他招呼。
在街上走着。前面窗口传出小孩的读书声来。老人站住了悲哀地说:
“勃谛尼君!这最使我伤心!一听到学生的读书声,就想到我已不在学校,另
有别人代我在那里,不觉悲伤起来了!那,那是我六十年来听熟了的音乐,我非常
欢喜的。我好像已和家族分离,成了一个小孩都没有了的人了!”
“不,先生!”父亲说着一边向前走。“先生有许多孩子呢!那许多孩子散布
在世界上,和我一样都记忆着先生呢!”
先生悲伤地说:
“不,不!我没有学校没有孩子了!没有孩子是不能生存的。我的末日大约就
到了吧!”
“请不要说这样的话!先生已做过许多好事,把一生用在很高尚的事情上了!”
老先生把那白发的头靠在父亲肩上,又把我的手紧紧握住。到车站时,火车快
要开了。
“再会!先生!”父亲在老人顿上接吻告别。
“再会!谢谢你!再会!’宁人用颤动着的两手捧住了父亲的一只手贴在胸前。
我和老先生接吻时,老先生的脸上已满是眼泪了。
父亲把我先推火车内。车要开动的时候,从老人的手中取过手杖,把自己执着
的镶着银头刻有自己名氏的华美的手杖给了老人:
“请取了这个,当做我的纪念!”
老人正想推辞,父亲已跳入车里,把车门关了。
“再会!先生!”父亲说。
“再会!你给我这穷老人以慰藉了!愿上帝保佑你!”先生在车将动时说。
“再见吧!”父亲说。
先生摇着头,好像在说:“恐不能再见哩!”
“可以再见的,再见吧!”父亲反复说。
先生把颤着的手高高地举起,指着天:
“在那上面!”
先生的形影,就在那擎着手的瞬间不见了。
痊愈 二十日
和父亲作了快乐的旅行回来,十天之中,竟不能见天地,这真是做梦也料不到
的事情。我在这几天内,病得几乎没有命了。只蒙睛地记得母亲曾暖泣,父亲曾脸
色苍白地守着我,雪尔维姊姊和弟弟低产谈着。戴眼镜的医生守在床前,向我说着
什么,但我全不明白。只差一些,我已要和这世永别了。其中有三四天什么都茫然,
像在做黑暗苦痛的梦!记得我二年级时的女先生曾到床前,把手帕掩住了口咳嗽。
我的先生曾弯下上身和我接吻,我脸上被须触着觉得痛。克洛西的红发,代洛西的
金发,以及着黑上衣的格拉勃利亚少年,都好像在云雾中。卡隆曾拿着一个带叶的
夏橘来赠我,他因母亲有病,记得立刻回去了。
等得从长梦中醒来,神志清了,见父亲母亲在微笑,雪尔维姊姊在低声唱歌,
我才知道自己的病已大好了。啊!真是可悲的噩梦啊!
从此以后每日转好。等“小石匠”来装兔脸给我看,我才开笑脸。那孩子从病
以后,脸孔长了许多,兔脸比以前似乎装得更像了。可莱谛也来了,卡洛斐来时,
把他正在经营的小刀的彩票送了我两条。昨天我睡着的时候,泼来可西来,据说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