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当然,”切列文冷漠地说道,“女人不打,她们就会……不过,难道你是捉奸在床?”
“不,那倒没有,”希什科夫沉默片刻,似乎很勉强地说道,“可我感到很苦恼,他们搞得我非常狼狈,而这一切的祸首就是菲利卡。他说:你的老婆是装门面给别人看的。"他把我们这些客人召集在一起,打开了话匣子:他的妻子,"他说,心肠好、高尚、谦和、有风度,样样都好,他现在多得意呀!可你忘了吗,小伙子,你曾亲自在她家的大门上涂抹焦油?"我醉醺醺地坐着,这时他一把抓住我的头发,抓住头发就往下拉,把我的头拉得低了下去,你跳舞吧,阿库莉卡的丈夫,"他说,我就这样抓住你的头发不放,你给我跳舞,让我开开心!"我大叫:你混蛋!"而他冲着我说:我要带一伙人到你家来,当着你的面,用树条抽打你的老婆阿库莉卡,打到尽兴为止。"你信不信,我从此有整整一个月不敢走出家门,我想,他会再来侮辱我。就为这一点我又开始打她……”
“何必打她呢?捆得住手脚,捆不住舌头。多打也不是办法。要惩罚她,教导她,还要会哄她。对老婆嘛,就该这样。”
希什科夫半晌没吭声。
“很苦恼啊,”他又开始说道,“又是习惯支配了我:有时从早到晚都在打她;总是看她不顺眼。不打她一顿,就觉得无聊。她时常默默地坐在那里,看着窗外流泪……她老是哭,怪可怜的,可我还是忍不住要打她。母亲为了她会把我臭骂一顿:你这个下流东西,不成器的混账!"——我要打死她,"我大叫,现在谁也别来劝我;我是受骗结婚的。"起初安库季姆老头子想袒护女儿,他亲自来对我说: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我会找到治你的法子!"后来也就撒手不管了。玛丽亚·斯捷潘诺夫娜完全妥协了。有一天她来了——眼泪汪汪地哀求我:我来打扰你了,伊万·谢苗内奇,事情不大,却要多多拜托。你要让她看到光明啊,孩子,"她深深鞠躬,你容忍她,饶恕她吧!我们的女儿是受到坏人的诬陷啊:你自己知道,你娶的是清白的姑娘……"她哭着一躬到地。我却摆足了架子:您的话我现在不想听!对你们这些人,我现在想怎样就怎样,因为我现在管不住自己了;而菲利卡·莫罗佐夫,"我说,才是我最知己的朋友……"”
“这么说,又和他沆瀣一气了?”
“哪里!我要接近他也不可能了。他被酒害惨了。把家产挥霍殆尽,他就受雇于一个小市民,顶替长子去当兵。按照我们当地的风俗,既然被雇去当兵,那么在把他送走之前,家里人人都要对他俯首帖耳,而他就是主宰一切的全权主人。钱是一次付清的,他住在雇主家里,要住上半年光景,他在主人家的胡作非为叫人忍无可忍!他说:我要顶替你的儿子去当兵,这就是说,我是你们的恩人,所以你们都得尊重我,否则我就不干了。"这样,菲利卡就把这个小市民家里搞得乌烟瘴气,他跟这家的姑娘睡觉,每天午饭后还要揪主人的胡子,——简直是为所欲为。他每天要洗蒸汽浴,而且要用啤酒蒸发的蒸汽,还要几个妇女用自己的双手把他抬进浴室。他在外面喝酒回来,站在大街上喊:我不走大门,把围墙拆了!"——于是就得在大门旁边的另一个地方拆除围墙,他才肯进去。最后,期限到了,要送他入伍,有人使他清醒了过来。人们成群结队地拥上街头:菲利卡·莫罗佐夫要入伍了!他向四方点头致意。这时阿库莉卡正从菜园里出来,菲利卡看见她在我们家的大门口:你等一等!"他大声叫道,跳下大车,向她一躬到地,说:我的心上人啊,"他说,好姑娘,我爱你有两年了,现在我要在军乐声中被送往军营。原谅我吧,清白人家的清白姑娘啊,我在你面前是个卑鄙小人,——全都是我的错!"于是再次向她深深鞠躬。阿库莉卡站住了,起初仿佛有些惊愕,然后向他深深鞠躬,说道:你也原谅我吧,好心的年轻人,我一点也不怨你。"我跟着她进了木屋:你对他说了什么呀,贱货?"而她,你对我的话信不信呢,她看了我一眼:如今,"她说,我爱他,胜过爱光明!"”
“是吗!……”
“这一天我对她没有说过一句话。只是到了傍晚:阿库莉卡!我现在要杀了你,"我说。夜里我怎么也睡不着,到过道里喝了点克瓦斯,这时也就露出了曙光。我走进屋里。阿库莉卡,"我说,准备到开垦地去"。而我早就作了准备,母亲也知道我们要去。这才是正经事儿,"她说,正是农忙季节,听说,那名长工游手好闲,三天没出工了。"我套上大车,没搭理她。一到城外,就是绵延十五俄里的松树林,松树林那边就是我家的开垦地。在树林里大约走了三俄里,我勒住了马:起来吧,阿库莉卡。"我说,你的末日到了。"她吃惊地看着我,一声不吭地站到我面前。你让我厌烦了,"我说,你向上帝祷告吧!"我猛地抓住她的头发:把她又粗又长的大辫子缠在手上,从后面用双膝把她紧紧夹住,拔出刀,使她仰起头来,一刀抹了她的脖子……她惨叫一声,鲜血直冒,我扔下刀子,从前面搂着她,躺倒在地,我把她搂在怀里,对着她号啕大哭,她也哭,我也哭,她浑身颤抖,在我的怀里抽搐,鲜血溅在我身上——溅在我的脸上、手上,血就那么流啊,流啊。我扔下她,恐惧突然袭来,我把马也扔了,只顾往家里跑呀、跑呀,从后门跑回家里,钻进了浴室:我家的浴室破旧不堪,早已不用了;我躲在蒸浴床底下坐着。一直坐到天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