韦尔西洛夫似乎已经用他自己的那一套花言巧语,巧妙而又无可反驳地让那位年轻姑娘相信,卡捷琳娜·尼古拉耶芙娜之所以不同意他们的婚事,是因为她自己爱上了他,她早就醋劲大发地不断折磨他,盯他的稍,耍阴谋,暗中使坏,她已经向他求过爱,而现在则因为他爱上了别的女人,恨不得放把火活活烧死他;总之,全是这一类猜测吧。最糟糕的是,他似乎已经把这一点向那位做父亲的,向那位“不忠”的妻子的丈夫做过“暗示”,说什么小公爵不过是供她消遣的玩物罢了。不用说,家里闹翻了天,简直成了活地狱。另一种说法是,卡捷琳娜·尼古拉耶芙娜非常喜欢自己的继女,而现在她受人诽谤,没脸见她,感到十分绝望,更不用说跟她有病的丈夫的关系了。不过,与此同时,还有另一种说法,令我伤心的是,克拉夫特完全信以为真,而我自己也居然信了(因为这一切我已经听说过)。有人断言(据说,这是安德烈尼科夫从卡捷琳娜·尼古拉耶芙娜那里听来的),事情恰好相反,还在从前,也就是说在小姑娘开始动情之前,韦尔西洛夫就曾向卡捷琳娜·尼古拉耶芙娜求过爱,而曾是他的朋友,甚至有一段时间热恋过他,但又经常信不过他,与他矛盾重重的卡捷琳娜·尼古拉耶芙娜,这回却对韦尔西洛夫的求爱报以无比的憎恨,还恶狠狠地嘲笑了他。在她丈夫很可能出现第二次中风的时候,他居然敢直截了当地求她做他的妻子,因此她就干脆让他滚蛋,把他从自己身边赶走了。后来,她又看到,韦尔西洛夫竟公然向自己的继女求婚,这就使卡捷琳娜·尼古拉耶芙娜的气不打一处来,恨得什么似的。这一切都是玛丽亚·伊万诺芙娜在莫斯科的时候告诉我的,她对这两种说法都信,既相信这一说法,也相信另一说法,或者二者加在一起,她都信:她很有把握地说,这一切很可能兼而有之,是一起发生的,就像双方都lahainedansl'amour一样,双方在爱情中的自尊心都受到了伤害,等等,等等。这就像某种极微妙的、阴错阳差的风流韵事,这是任何一个严肃的、思想健全的正人君子所不屑为之的,更何况其中还夹杂着许多卑鄙下流的事。但是玛丽亚·伊万诺芙娜的脑子里从小就塞满了各种风流韵事,没日没夜地净读这类小说,尽管她品行端正。结果就在她脑海里展示出了韦尔西洛夫明显的卑鄙无耻、谎话连篇和阴谋诡计,以及某种黑暗和丑恶,更何况这事的结局的确很惨:可怜的、热情似火的姑娘服毒自杀了,据说,她吞服的是一种含磷的火柴;然而我至今仍不晓得,最后的这一传闻是否属实;至少是大家都竭力掩盖此事,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这姑娘病倒只有两周,就死了。这样一来,火柴云云就只好存疑,但是,克拉夫特却对此坚信不疑。接着这姑娘的父亲也很快死了,据说,是因为伤心过度而死,悲痛引起了第二次中风,不过这至少也是三个月以后的事了。但是在这姑娘的葬礼以后,从巴黎回到埃姆斯的索科尔斯基小公爵,却在花园里当众给了韦尔西洛夫一记耳光,但是,韦尔西洛夫并没有要求决斗;相反,他第二天却像没事人似的又出现在大家散步的场合。这时,大家都对他置之不理,扭头不顾,在彼得堡也一样。韦尔西洛夫虽然仍继续与某些人来往,但已经完全换了个圈子。他在上流社会的熟人都责备他,认为他罪不容赦,虽然很少有人知道个中的全部底细;他们知道的仅限于某些与那个年轻姑娘殉情而死,以及韦尔西洛夫挨了一记耳光有关的事。有可能掌握全部情况的恐怕只有两三个人;而知道得最多的恐怕就只有已故的安德罗尼科夫了,因为他同阿赫马科夫夫妇有事务上的交往,尤其因为某件事,与卡捷琳娜·尼古拉耶芙娜接触较多。但是他却保守着这全部秘密,甚至连自己的家人都不让知道,而仅仅向克拉夫特和玛丽亚·伊万诺芙娜透露了某些内容,而这也是因为迫不得已。
“主要是现在有一份文件,”克拉夫特最后说,“这也是阿赫马科娃夫人非常害怕看到的。”
下面就是他有关这文件告诉我的情况。
当老公爵,也就是卡捷琳娜·尼古拉耶芙娜的父亲,在国外疗养即将病愈的时候,她一不小心,十分秘密地给安德罗尼科夫写了一封非常有损她名誉的信(卡捷琳娜·尼古拉耶芙娜十分信任他)。那时候,据说,在即将痊愈的公爵身上的确出现了某种爱乱花钱,几乎挥金如土的倾向:在国外,他开始买一些完全无用的,但却十分昂贵的东西,名画呀,花瓶呀,等等;他甚至给当地的各种机构捐助天知道多大的巨款;背地里,还差点用重金向一位俄国上流社会挥金如土的阔佬买下一块业已破产,而且讼事缠身的领地;最后他还似乎当真有续弦之念。卡捷琳娜·尼古拉耶芙娜在父亲患病期间一直守候在他身旁,正是鉴于上述情况,她给安德罗尼科夫写了一封信,因为他是她家的法律顾问,又是“老朋友”,向他咨询:“根据法律,有没有可能宣布公爵处于家人的监护之中,或者宣布他是一个类似于无民事行为能力的人,如果可以的话,这事又应当怎样处置,才不会引起麻烦,既无人可以提出指责,又能在这种情况下顾全父亲的感情,等等,等等。”据说,安德罗尼科夫当时开导了她,劝她放弃了这个主意。到后来,公爵的病全好了,也就无须旧事重提,再提这个想法了。但是这封信却留在了安德罗尼科夫手中。而现在他已风烛残年,来日无多;卡捷琳娜·尼古拉耶芙娜立刻想起了这封信:如果在死者的遗物中发现了这封信,而且落到了老公爵手里,他肯定会把她永远逐出家门,剥夺她的财产继承权,而且也不会在他生前给她一文钱。一想到他的亲生女儿居然不相信他具有正常的理性,甚至想宣布他是疯子,——这个想法肯定会把这只羔羊变成一头野兽。而她守寡之后,由于那个好赌的丈夫的恩赐,她已经变得一无所有,只能指望父亲能够有所遗赠:她满心指望父亲能再给她一笔陪嫁,而且这陪嫁能同第一次陪嫁一样丰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