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拉夫特对这封信的下落知道得很少,但是他说,安德罗尼科夫是“从来不会把有用的文件撕毁”的,除此以外,他这人非但足智多谋,而且还“很有良心”。(我当时甚至觉得奇怪,克拉夫特的观点竟非常有主见,可见他十分敬重安德罗尼科夫。)但是克拉夫特坚信,那份有损将军夫人名誉的文件,由于韦尔西洛夫同安德罗尼科夫的遗孀十分接近,似乎还是落到了他手里。大家都知道,安德罗尼科夫死后,她们就立刻把他留下来的所有文件都交给了,而且一定都交给了韦尔西洛夫。他也知道,卡捷琳娜·尼古拉耶芙娜也晓得这封信在韦尔西洛夫手中,她想,韦尔西洛夫一定会立刻带着这封信去见老公爵,而这正是她最担心的;她从国外回来后,就在彼得堡寻找这封信,曾经去看望过安德罗尼科娃母女,而且现在还在继续寻找;因为她毕竟还留下一丝希望,也许这封信并不在韦尔西洛夫手中,最后,她又去了莫斯科,她去的唯一目的就是为了这事,她还央求玛丽亚·伊万诺芙娜从保存在她家的那些文件中再好好找找。关于玛丽亚·伊万诺芙娜这个人,以及她跟已故的安德罗尼科夫的关系,她还是在前不久回到彼得堡以后才打听到的。
“您以为她在玛丽亚·伊万诺芙娜那儿没有找到吗?”我问道,我有自己的想法。
“如果玛丽亚·伊万诺芙娜甚至都没有向您公开什么的话,可见,她也许什么都没有了。”
“那么说,您认为这文件在韦尔西洛夫手里?”
“很可能是这样。不过,我也不知道,一切都可能吧。”他带着明显的倦意说道。
我不再刨根问底地问他了,再说这又何苦呢?尽管这一切被搞得不成体统和乱七八糟,但是,对于我,最主要的事情还是弄清楚了;我担心的一切都得到了证实。
“这一切就像一场梦和呓语。”我说,陷入深深的伤感,拿起了礼帽。
“这人对您很宝贵吗?”克拉夫特问,这一刻,我在他脸上看到明显的同情。
“我早就有这样的预感,”我说,“我从您这里是不可能完全打听清楚的。现在只有阿赫马科娃这一线希望了。只有寄希望于她了。也许我会去找她,也许不会。”
克拉夫特有点困惑地望了望我。
“再见,克拉夫特!既然人家不要您,何苦死乞白赖地去找他们呢?还不如一刀两断,——对吗?”
“那以后到哪去呢?”他板着脸和看着地面,问。
“回到自己的地方去,回到自己的地方去!与一切一刀两断,然后回到自己的地方去!”
“去美国?”
“去美国!回到自己的地方去,回到自己一个人的地方去!这就是‘我的思想’,克拉夫特!”我兴高采烈地说。
他似乎好奇地望了望我。
“可您有这地方吗:‘回到自己的地方去’?”
“有。再见,克拉夫特;谢谢您,多有打扰,对不起!要是我换了是您,自己脑子里是这样的俄罗斯,我会把所有的人都打发见鬼去:给我统统滚蛋,你们去搞阴谋吧,你们去狗咬狗吧——关我什么事!”
“再坐会儿吧。”他已经把我送到大门口了,又忽然说道。
我有点纳闷,回头又坐了下来。克拉夫特坐在我对面。我们相视而笑,这一切直到现在我都历历在目。我记得很清楚,我似乎对他感到很纳闷。
“克拉夫特,我很喜欢您的是,您是这么一个彬彬有礼的人。”我忽然说。
“是吗?”
“因为我难得彬彬有礼,虽然我想做到彬彬有礼……行啊,别人侮辱我,也许这更好,至少他们可以使我摆脱爱他们的不幸。”
“您最爱一天之中的哪一时光?”他问,显然他刚才没听我说话。
“哪一时光?不知道。我不喜欢日落。”
“是吗?”他怀着某种特别的好奇说道,但是又立刻陷入了沉思。
“您又要到什么地方去吗?”
“是的……要去。”
“很快?”
“很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