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了不起的人!这人多了不起!谁能做到这点?”我狂喜地欢呼。
“我同意您的看法,很多人不会这样做……同时,无可争议,这一行为十分无私……”
“‘但是’?……把话说完呀,瓦辛,您不是还有个‘但是’吗?”
“是的,当然,还有个‘但是’。韦尔西洛夫的行为,我看有点太仓促,有点不那么襟怀坦白。”瓦辛微微一笑。
“不够襟怀坦白?”
“是的。这里好像有某种‘沽名钓誉’的味道。因为,无论如何,他既可以做同样的事,又可以不让自己吃亏。即使用最审慎的观点来看问题,那,即使不是一半遗产,无疑,毕竟还应有一部分遗产现在可以归韦尔西洛夫所有,更何况这文据并没有决定性的意义,而且这官司他也已经打赢了。就是对方的律师也持有这样的观点,我刚才还问过他这事。这样的举动仍不失为高尚的行为,仅仅因为爱面子才出现了另外的做法。主要是因为韦尔西洛夫先生头脑发热,性子太急;要知道,他自己方才还说,本来可以推迟整整一星期的……”
“您知道吗,瓦辛?我不能不同意您的看法……但是我更喜欢这样,我觉得这样更好!”
“然而,人各有志,是您自己让我说的,要不我就不说了。”
“即使这里有‘沽名钓誉’的味道,那也好呀,”我继续道,“他要沽名钓誉就让他沽名钓誉吧,但是就这事本身而言,他这样做还是宝贵的。要知道,这种‘沽名钓誉’,毕竟也是一种‘理想’,总比现在有些人心里根本没理想要好;即使有点小小的甚至反常,那,总还是有理想呀!您大概自己也是为么想的吧,瓦辛,好瓦辛,亲爱的瓦辛!总之,当然,我信口开河了,但是,要知道,您明白我的意思。谁叫您是瓦辛呢;不管怎么说,我要拥抱您,我要亲吻您,瓦辛!”
“因为高兴?”
“因为太高兴了!因为这个人‘死而复活,失而复得’,瓦辛,我是个坏孩子,我配不上您。我之所以承认这点,是因为有时候我完全不是这样,要站得高一些,也看得深一些。就因为我前天当面夸奖了您(我夸奖您仅仅因为人家贬低我、挤兑我),所以我恨您恨了整整两天!我发誓,我当天夜里就发誓我永远不去看您,昨天清早我去看您是心怀怨恨的,您懂吗:心怀怨恨。我一个人坐在这里的椅子上,批评您的屋子,批评您,批评您的每一本书,还有您的女房东,我极力贬低您,嘲笑您……”
“这话不应当说出来嘛……”
“昨天晚上,我根据您的一句话作出结论,您不懂女人,我能在这方面逮住您的短处,我心里很高兴。方才,我又在‘初次亮相’上逮住了您,我心里别提多高兴了,这一切都因为我当时亲自夸奖了您……”
“那还用说!”瓦辛终于叫起来(他一直在微笑,对我的话丝毫也不感到新奇),“要知道,这一向是这样,几乎人人如此,甚至首先如此;不过谁也不肯承认这点,再说也根本无需承认,因为,不管怎么说,这都会过去,决不会出什么乱子的。”
“难道所有的人都这样吗?所有的人都这样?您说这话居然心安理得?要知道,抱有这种想法的人是没法活的!”
“那么,照您看来:
“使我们变得高尚的谎话,
“比无数卑劣的真理让我更珍贵?”
“但是,要知道,这是对的,”我叫道,“在这两行诗里有着神圣的最起码的公理!”
“我不知道。我无意来裁定这两行诗是否正确。想必,像常有的情形那样,真理不在这里,也不在那里,而是介乎二者之间。也就是说,在一种情况下是神圣的真理,在另一种情况下却是谎言。我能肯定的只有一点:这个想法作为最主要和最有争议的问题还将长久存在于人们中间。不管怎么说吧,我发现您现在很想手舞足蹈一番。好吧,那您就跳吧:活动活动身体有好处,可是今天上午我却有许多事情要办,压得我喘不过气来……再说,我同您又耽搁了会儿!”
“我走,我这就走,马上滚蛋!不过还有一句话,”我叫道,已经拿起了皮箱,“如果说我现在又‘扑过来,搂住了您的脖子’,那唯一的原因也是因为我进门时,您带着那么真诚的喜悦,告诉了我这件事,而且那么‘高兴地’看到,我恰好碰到您在家,而且这是在不久前的‘初次亮相’之后;您这个真诚的喜悦,一下子就赢得了我这颗‘年轻的心’,把它又拉回到您身边。好了,再见,再见,我将努力尽可能久地不来打扰您,我知道,这样做,您会感到非常高兴的,甚至根据您的眼睛我也看得出来,而且这对我们俩都有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