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我的年轻朋友阿尔卡季·安德烈耶维奇(又是安德烈耶维奇!)·多尔戈鲁基。”
小公爵的脸上带着加倍客气的表情,立即向我转过脸来;但是看得出来,他对我的名字一无所知。
“他是……安德烈·彼得罗维奇的亲戚。”我那位令人气恼的老公爵嘟囔道,(有时候这些老人,连同他们的老习惯,是多么令人气恼啊!)小公爵立即明白了。
“啊!我早就听说了……”他急忙说道,“去年在卢加,我就非常高兴地结识了利扎韦塔·马卡罗芙娜……她也向我说起过您……”
我甚至感到奇怪:他脸上焕发出一种绝对真诚的快乐。
“对不起,公爵,”我喃喃道,缩回了我的两只手,“我要真心实意地告诉您。——而且我很高兴能当着我们亲爱的老公爵的面说这句话,——我甚至希望能够遇见您,还在不久前,还在昨天晚上,我就这么希望过,但是,我完全另有目的。不管您怎么感到诧异,我还是要直截了当地告诉您。简言之,我想同您决斗,因为一年半以前,在埃姆斯,您曾经侮辱过韦尔西洛夫。虽然您,当然,您也可能不接受我的挑战,因为我充其量不过是个中学生,是个还没成年的少年,但是我还是要提出挑战,而不管您对此有何看法,也不管您做什么……不瞒您说,甚至直到现在,我的目的依旧不变。”
老公爵后来告诉我,我说这话的时候说得非常好,大义凛然。
小公爵的脸上表现出了真诚的悲哀。
“不过您没有让我把话说完,”他令人印象深刻地回答道,“如果说我刚才对您说的话是出于一片真心的话,那个中原因正是因为我现在对于安德烈·彼得罗维奇的真正感情。我感到遗憾的是我没法立刻告诉您所有的情况;但是我敢用我的人格保证,我早就对我在埃姆斯的不幸行为感到深深的懊悔。在动身来彼得堡的时候,我就下定决心要满足安德烈·彼得罗维奇提出的任何要求,也就是说,我要按照他指定的方式直接地、一丝不苟地请求他原谅。我之所以改变自己的观点,是因为我受到一种高尚的、强有力的影响。我们在打官司这件事,也丝毫影响不了我的这一决定。他昨天对我的做法,可以说,震撼了我的灵魂,甚至此时此刻,您信不信,我似乎都没有镇静下来。现在我必须通知您——我到这里来找老公爵,正是想告知他一件非同寻常的情况:三小时前,也就是他和律师正在拟定这份拒绝遗产的笔据的时候,安德烈·彼得罗维奇的全权代表就前来找我,转告了他对我的挑战……因埃姆斯事件的正式挑战……”
“他向您挑战了?”我叫道,同时我感到我的眼睛闪出了光,血涌上了我的脸。
“是的,挑战了;我也立刻接受了挑战,但是我决定,在我们见面之前,要给他写封信,在信中,我要告诉他我对我的行为的看法,以及我对这件可怕的错误的全部悔恨之意……因为这只能是一个错误——一个不幸的、要命的错误!我要告诉您,我在团里的处境迫使我作出这样的冒险:因为在见面之前发出这样的信,我将使自己受到社会舆论的谴责……您明白我的意思吗?但是,尽管如此,我还是下定决心,只不过我没有来得及把信发出去罢了,因为接到挑战后过了一小时,我又收到他的一封短信,他在信中请求我原谅他,说他打扰了我,请我忘了关于要求决斗的事,并补充道,他对这种‘因意志薄弱和只顾自己的一时冲动’(这是他的原话)感到后悔。这样一来,他已经完全减轻了我现在想要写信给他之举。我还没有把信发出,但是我此来是因为关于此事我还有话要对老公爵说……请您相信,我受到了我的良心的谴责,我所受的痛苦,也许比任何人更甚,要大得多……对于这个解释,您觉得够了吗,阿尔卡季·马卡罗维奇,起码现在,眼下,您能不能赏脸完全相信我的真诚呢?”
我完全被征服了;我看到了我始料所不及的无疑的、高尚的襟怀坦白。再说,这大大出乎我的意料之外。我嘟囔了一句什么,作为回答,我向他直直在伸出了我的手;他高兴地握住我的手,使劲摇了摇。接着他把老公爵拉出去,在他的卧室里,跟他谈了大约五分钟。
“如果您想给我一个特别的快乐,”他从老公爵卧室里出来后,大声而又公开地对我说道,“那就劳您驾陪我走一趟,我要给您看看我马上要发出的给安德烈·彼得罗维奇的信,与此同时,也给您看看他写给我的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