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烟(第5节)(2)

时间:2022-11-25来源:网友提供 作者:屠格涅夫 点击:

      “请您告诉我,”李特维诺夫问,“古巴廖夫对他周围的人们有着不可置疑的影响,您认为原因何在?是因为他的才华,他的能力?”

      “不是,不是,先生。他压根儿没有这些东西……”

      “那么是因为他的性格了,是吗?”

      “他连这也没有,先生,可是他有坚强的意志力,先生。人所共知,我们斯拉夫人,这种东西并不富裕,因而只得在他面前低头。古巴廖夫先生想当首领,于是大家也就承认他是首领。这有什么法子呢?!政府把我们从农奴的依从地位上解放出来,谢谢他。但是奴性的习惯已经深入我们的骨髓:我们不能迅速地摆脱它。我们处处事事需要主子。这个主子在大部分情况下是某个活人,有时可能是一种统治我们的所谓思潮……譬如说,现在,我们大家都成为自然科学的奴隶了……我们为什么,凭什么理由,甘心做奴隶呢,简直使人猜不透。可见我们是天性如此。不过最重要的是我们得要有个主子。好,我们有了主子啦,这就是说,是我们的,于是我们就可以唾弃其余的一切了!纯粹是奴才!我们的骄傲是奴性的,谦卑也是奴性的。新的主子出现了——旧的就滚开!过去崇拜亚可夫,现在膜拜西道尔;打亚可夫的耳光,拜倒在西道尔脚下!您回想一下,这类勾当在我们这儿搞过多少次了!我们经常谈论否定,似乎否定是我们的优良特性。但即使我们在否定什么,也并不像一个挥舞宝剑的自由人,只是像一个拳打脚踢的奴才,而且还是奉了主子之命去打人的。是的,先生,我们也是柔顺的民族,想把我们攥在手心里并不难。古巴廖夫先生就是用这种办法成为我们的主人。他老在一点上凿了又凿,最后也就凿穿了。人们一瞧:这个人非常自负,他有自信,他能发号施令——最关键的是他能发号施令,于是他就是正确的,应该听从他。我们所有各种教派,无论是我们的昂努弗利耶夫教派还是阿库琳娜教派都是这样形成的。谁手里有棍子,谁就是首长。”

      波图金两颊通红,眼睛却暗淡无神,真是怪事!他的话,虽然是辛酸的,甚而还有些狠毒,然而并不使人恼怒,更多的是引起哀伤,一种真挚而诚恳的哀伤。

      “您是怎么认识古巴廖夫的呢?”李特维诺夫问。

      “我早就知道他了,先生。您瞧,我们这儿还有一种怪事:例如,有那么一个文人,他整整一辈子写诗著文谴责酗酒,抨击专卖制度……可突然之间他自己买下两座酿酒厂,承包了上百家小酒馆——居然没事!换了别人,人们早把此人彻底消灭了,可对他,连一句责备的话也没有。就拿古巴廖夫先生来说吧,他又是斯拉夫主义者,又是民主主义者,又还是社会主义者,想是什么就是什么,可是他的产业,至今还是由他哥哥经管,这是一个老式地主,正是那种出名的爱动手的主人。再说那位苏汉奇柯娃太太吧,她硬让斯托夫人打坚捷列耶夫一记耳光,然而简直是跪倒在古巴廖夫面前。其实他又有些什么?无非是阅读了不少智慧的书本,而且钻得很深。至于他的口才,您今天可以自己判断。谢天谢地,他今天总算说得不多,还有点踌躇。因为若是他兴致好,高谈阔论,即使我这样有耐性的人,也会无法忍受的。他总是先开几句玩笑,然后大讲其不堪入耳的故事——是的,是的,我们伟大的古巴廖夫先生大讲其不堪入耳的故事,一边讲一边还猥亵地笑着……”

      “您很有耐性吗?”李特维诺夫说,“相反地,我还以为……可以请教您的名字和父名吗?”

      波图金呷了一小口樱桃酒。

      “我叫索松特……索松特·伊凡诺维奇。为了纪念一个亲戚,一位大司祭,给我取了这么个绝妙的名字,我要感谢他的也就仅此而已。我,如果胆敢这样说的话,我家世代都是牧师。至于您怀疑我的耐性,其实大可不必:我很有耐性。我曾在亲叔叔,四品文官伊里纳尔赫·波图金手下干了二十二年。您知道他吗?”

      “不知道。”

      那可要祝贺您。不,我很有耐性。不过,‘让我们回到原来的题目上去吧’,像我那位可尊敬的教友,被判了火刑的大主教阿瓦昆所说的那样。我的同胞们使我惊讶,亲爱的先生。他们都灰心丧气,无精打采,可同时他们又满怀希望,稍微有点什么,就激动得要命。就拿这些斯拉夫主义者来说吧——古巴廖夫先生把自己也算在内——他们都是绝顶的好人,同时又是绝望与狂喜的混合物,把一切希望寄托于未来。一直在说:将来一切都会有的,会有的。可是现在什么也没有,在罗斯,整整十个世纪毫无创造,无论是在经营管理,在法庭,还是在科学、艺术,甚至手艺……可是别着急,耐心一点,一切都会有的。可为什么会有呢,请问?那是因为我们这些受过教育的人——虽然糟透了;可是人民……啊,这伟大的人民!您看见过农民的粗呢上衣吗?一切都出自于它。其他一切偶像都打倒,可是让我们坚信这件粗呢上衣吧。噢,万一这件粗呢上衣失败了呢?不,他决不会失败的,请您读读柯汉诺芙斯卡娅的小说吧,那真是令人大开眼界!真的,我要是个画家,我就要画这样一幅画:一个受过教育的人站在一个农民面前,对他深深鞠躬:救救我吧,农民老哥,我已经病得快要死了;而农民呢,也对受过教育的人深深施礼:教教我吧,他说,绅士老爷子,我愚昧得快要死了。但是他们,当然啰,双方都在原地不动。其实只要真正的——不仅仅是在口头上——谦虚一些,从老大哥们那里少许借一些他们想出来的比我们早、比我们好的东西,而且向他们借用一点就成啦!仆役,nocheinGlschenKirsch!您别以为我是酒徒,不过酒精能使我开怀畅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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