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分荣幸,先生……先生……”
“波图金。”这一位提醒说,向她伸出手去。
李特维诺夫伸手挽着达吉雅娜,于是这两对朝交谈厅走去。
波图金继续跟卡彼托琳娜·玛尔柯芙娜交谈着。李特维诺夫却一言不发,有两次无缘无故地笑了一声,轻轻地握握达吉雅娜的手。这种握手的举动(她对此毫无反应)含着虚情假意,李特维诺夫自己也明知是假。这个举动不像通常那样,表示两个心心相印的灵魂紧密相连的相互信赖,它们是——暂时地——来替代他找不出的适当的话。他们之间开始出现的默默的隔阂增长了,变得牢固了。达吉雅娜再一次注视他,几乎是专注地瞧了瞧他。
他们四人在交谈厅前的一张小桌旁就座,情况还是跟先前一样,所不同的只不过是在人群的喧闹中,在乐曲的轰鸣节拍声里,李特维诺夫的沉默似乎比较可以理解罢了。卡彼托琳娜·玛尔柯芙娜,像通常所说,已经十分兴奋,波图金几乎来不及回答她来满足她的好奇心。也算他走运,在路过的人群里,突然出现了苏汉奇柯娃瘦小的身影和她那双永远不停转动的眼睛。卡彼托琳娜·玛尔柯芙娜马上认出是她,把她请到自己的小桌旁,请她坐下——于是立刻刮起了语言的风暴。
波图金转身去招呼达吉雅娜,和她轻轻地、声音温和地攀谈起来,微微侧向她的脸上带着亲切的表情。而她,居然轻松自由地回答他,这倒是出乎她自己意料之外的:她和这位素昧平生的人谈话感到愉快。此刻,李特维诺夫却照旧坐着不动,脸上照旧是那副僵板的、令人不快的笑容。
终于到了午餐的时候。音乐沉寂了,游人渐渐散去。卡彼托琳娜·玛尔柯芙娜跟苏汉奇柯娃亲切告别。她对这位女士怀着极大的敬意,虽然后来曾对自己的侄女说,此人实在太厉害;可是别人的事她没有不知道的!而且缝纫机确实该买,等举行婚礼以后就办。波图金也鞠躬告别,李特维诺夫陪着两位女士回去。一进旅馆,就递给他一封短柬:他闪在一旁,急忙撕开信封。在一张小小的信笺上用铅笔写着:“请在今晚七点到我这儿来一小会儿,我求您。伊琳娜。”李特维诺夫把信塞进口袋,然后回过头来,又摆出那副笑容……可是在对谁笑?又为了什么?达吉雅娜正把背对着他啊。午餐是在餐厅里吃的。李特维诺夫坐在卡彼托琳娜·玛尔柯芙娜和达吉雅娜的中间,他突然令人奇怪地活跃起来,说呀讲呀,谈些奇闻逸事,不断给自己和女士们斟酒。他简直是太随便了,以至坐在对面的一个留着à la NapoleonⅢ小尖胡子、来自斯特拉斯堡的法国步兵军官,也来找机会插嘴攀谈,甚至举杯à la santé des belles Moscovites!午餐后李特维诺夫送女士们进了房间,皱着眉头在窗边站了一小会儿,然后突然说他有点事要出去一下,不过晚上一定回来。达吉雅娜没有说话,只是脸色发白,垂下了眼睛。卡彼托琳娜·玛尔柯芙娜一向有午睡的习惯;达吉雅娜晓得李特维诺夫知道她姑妈的这个习惯;她期待他能利用这个机会留下来,因为自从她们来到此地,他还未曾和她单独相处,没有跟她开诚畅谈过呢。可是他居然要走!这又如何理解呢?而且总的来说,他在这一天里的全部行为……
李特维诺夫不等她们表示异议,急匆匆地走了。卡彼托琳娜·玛尔柯芙娜躺在沙发上,哼哼几声就安然入梦了。达吉雅娜却到屋角的圈手椅里坐下,双手交叉紧抱在胸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