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外面台阶上忽然响起一阵叫喊:“库布利雅!库布利雅!库布利雅不得了啦!”没多久,一个小个子进了办公室。这个人看上去好像得了肺病一样,有个长鼻子,眼睛不小但是一脸呆相,脸上的表情好像谁都不放在眼里。他的上衣破破烂烂的,棉领子小纽扣,肩扛一捆木柴,被五六个仆人围着。这些人可劲儿地喊:“库布利雅!库布利雅不得了啦!库布利雅成了火头军啦!火头军啊!”但这个小个子根本就置若罔闻,不予理睬,神色自若,不紧不慢地走到火炉旁,把柴火放下,站起身,从后兜里拿出鼻烟盒,把草木灰往鼻孔里塞。
这些人喧嚷着进来的时候,胖子原本蹙着眉站起来想制止,但一看是这么回事,马上换成一副笑脸,只说,小声点,隔壁有个猎人在睡觉。
“什么猎人?”有两个人异口同声地问。
“是个地主。”
“哇!”
“就让他们折腾去吧,”身穿棉领外衣的人两手一伸,“跟我又没关系!只要别找我麻烦就行了,反正我现在也是火头军了……”
“是火头军了!是火头军了!”旁边的人跟着欢呼。
“这是女主人亲自指示的,”他肩膀一耸,“等着瞧吧,接下来就要命令你们去养猪了。我会做衣服,做得很好,还为很多将军做过。我这门手艺,可是专门去莫斯科找一流师傅学的,谁也抢不走。你们得意什么呢?你们有本事像我一样从老爷手底下脱身吗?你们不过是些懒家伙,只会吃饭的懒家伙。我就算自由了也不会被饿死,不会说完就完的;如果我能拿到身份证的话,我会努力劳动,按时向老爷们缴代役租。但你们呢?你们会像苍蝇一样,一下子就玩儿完!”
“胡说八道!”说话的是个一脸麻子的小伙子,他长着浅黄头发,脖子上系着一条红领带,衣肘的部分已经磨破了,“你又不是没拿到过身份证,回来的时候也没见你向老爷缴一分钱的代役租啊。不但这样,你自己也没到赚半分钱啊,厚着脸皮空着手跑回来,打那以后,全身上下就只剩下一件破衣服了。”
“这也不能怪我啊,孔司塔京·那耳奇基奇!”库布利雅回答,“爱情可不是人能控制的,一旦爱上了谁,人就只能跟着走了。等你活到我这个岁数,就不会在这里说长道短了。”
“你爱的是谁啊!是那个丑八怪吧!”
“说话留点儿心,孔司塔京·那耳奇基奇!”
“你说的话能信吗?这个人我可是见过的,亲眼见的,去年,就在莫斯科。”
“去年她的确算不上好。”库布利雅说。
“先生们,注意,”一个声音带着不屑,漫不经心地说。声音的主人又瘦又高,长了一脸痤疮,一头卷发梳得油光可鉴,看上去像个仆人,“我说,让库布利昂·艾法那希基把他那首小曲子唱给咱们听听吧。嘿,唱吧,库布利昂·艾法那希基!”这个人喊着库布利雅的正名说。
“唱吧,唱吧,”其他人齐声应和,“还是亚历山大有本事啊!让库布利雅无话可说了吧!快唱吧,库布利雅!你真行,亚历山德拉!”仆人们在亚历山大的名字后面加了个亲密的、专门用来称呼男人的词尾。
“这个地方可不适合唱歌,”库布利昂不肯低头,“这里可是主人的办公室。”
“跟你有什么关系?难道你想来这里做跑腿的吗?”孔司塔京粗鲁地笑着说,“没准儿还真是呢!”
“要看女主人怎么吩咐啊!”可怜的库布利昂分辩道。
“哈,哈,做梦呢吧?看,有意思吧,啊?哈哈!”
每个人都哈哈笑起来,有些人还边笑边跺脚。有一个十四五岁的男孩笑得最欢畅,他应该是个在仆人中长大的贵族后代,圆滚滚的肚子外面,罩着一件有青铜纽扣的披风,还打了一条浅紫色领带。
“我说句话,库布利雅,这话说了你准点头,”尼可拉·耶列美以基看上去也来了兴致,变得亲和起来,一脸得意的神情,“伙夫不是个好活计吧?说起来也挺没劲的吧?”
“那又怎么样呢,尼可拉·耶列美以基,”库布利昂反驳道,“不错,你现在成了办公室主任,这件事没的说。话说回来,你不也走过霉运,住在农民的茅草屋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