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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军镇(第三章 黄帽子)(4)

时间:2023-03-29来源:网友提供 作者:陈世旭 点击:


    “……”黄帽子口齿没有李欣伶俐,憋了一会,吃力地说:“不要讲那么远,讲你自己。反正你有错。”

    李欣见黄帽子的大鼻子憋得发紫,心里很熨帖,略略让了一步:

    “我的错误是犯了经验主义。前天夜里的会等到十点还没开成,昨夜的会我想就是能开成,起码也要十点。”

    “晓得错了就行,下回注意一点。”一直在旁边喘成一团的老杨很艰难地说,“下边把一些要紧的事研究一下。”

    李欣微微一笑。

    黄帽子的大鼻子又是一阵紫胀。老杨的话等于说他小题大作。不过他还是克制住了自己。毕竟工作组还确实有许多更值得讨论的事。

    二

    在乡下过日子,需要特别的耐心。乡下人很难说有什么时间观念。把握日子的流逝,只是些很粗疏的概念:冬至了啊,三九了啊,伢子满月的那个月,烂油菜秧的那一年,等等,比较细些的说法也只是夜间日里,上昼下午之类。日子就像一塘浓浓的泥浆,搅也搅不动。

    当地人对开会的那种散漫态度,并不是因为政治上的自觉或不自觉(黄帽子常常夸大这一点),主要是因为没有时间观念。冬天,天黑得早,天亮得又晚,有日头的时间,就那么六七个小时吧。冬夜长,又冷,最好的去处就是被窝。天一断黑,人们就拿热水泡了脚上床,省柴火的人连泡脚也省了。天亮了,要准确晓得日头开始晒墙了,才纷纷起床,喝几口早粥,就去蹲墙脚。害怕春荒的人一蹲就是一天,把中午那一餐省了。等日头落西,回去喝几日晚粥又钻了被窝。开了几次社员大会,每次都是从斗争四类分子开始,并且警告说,小生产每时每刻都在产生资本主义,意思很明白的:现在还不是四类分子的人不等于以后不会是四类分子。这样,各生产队先前零星出去做副业的人倒是差不多笼回来了。只是回来了,也就是这样钻被窝,喝稀粥,晒墙脚,又钻被窝,喝稀粥,晒墙脚,周而复始,转空磨子,于学大寨无益。

    工作组每次吃了早饭就分散到各个生产队去轰劳动力上水利。

    东方红大队有一条红旗水渠,公社化那年修的,以后又年年加高加固。就是没有一年存住过水,是条漏底水渠,像个漏斗。漏斗造得再高,究竟还是漏斗。但是年年还要造。因为上边要冬季农田水利基本建设土(石)方的数字。数字只要年年增加,上边下边的干部就都安心。但挑土(石)方不如晒墙脚好过,就背地骂娘,说这干的是烂卵的事。为了这句话,黄帽子专门开了一次大辩论会,开展关于学大寨是不是烂卵的大讨论。讨论的结果自然是一致认为黄帽子的意见正确。

    但是,明了理并不等于就落了实。工作组轰劳动力上水利,就像细伢子玩官兵捉强盗,轰了这个,溜了那个。屋场像蜂窝,三转两转,人就溜得把子(火把)不见烟,黄帽子常常气得在村子中间的石板上跳脚,不知哪个缺德鬼就暗中撺掇了一群恶狗,从四面向他扑去,一直把他追出屋场外面一两里地。好歹集中了一伙散兵游勇,到了水库,日头也快照顶了。没有盘几担土,大家就自动歇了坡,要求工作组抓头等大事,就是念报纸。黄帽子就只得念。刚念开,四周就起了鼾声。黄帽子催开工,就有人说,武装头脑的事不能马虎的,我们已尝到学习理论的甜头,越学越想学,越学越有劲,最好学到天黑。黄帽子晓得受了捉弄,却又无可奈何。二流子们说的都是他平时开会说的话,只有气得鼻子发乌。

    “这帮畜牲,懒惯了的,饿死活该,你莫跟他们当真。”殷道严时常安慰黄帽子。

    征收和催款的工作也不顺利,集中开会也好,分别上门也好,社员个个都是大眼看小眼,一声不响。不说可以,也不说不可以。总之是听了好像没听,一副死猪不怕开水泡的样子。黄帽子就想出了一个绝招,让大队发动精壮的民兵骨干,组织小分队,然后交叉进行,让工作组的人负责,带领外大队的民兵小分队上各家各户去落实征收和催款措施。经过请示,县里很快就表示同意,并且称赞这是农村工作的一大发明,要驻东方红大队的工作组总结经验。接县里来的电话的时候,黄帽子激动得手直抖,声音都变了,大鼻子红通通的,冒着豆大的汗珠。完了,他搓着两只手掌,挨挨擦擦地来找李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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