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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小斌随笔(2)

时间:2023-04-25来源:网友提供 作者:梁小斌 点击:


    我们爱上了永远都不会属于自己的那个圣女,但是,选拔圣女,又必须以我们是否爱着她作为评价尺度。把经历千辛万苦得到的“捕获”,奉献出去。

    在遥远的过去,奉献出去的圣女称为祭品,只有祭品才有足够的纯洁去接受太阳的洗礼,然后被太阳掳去。

    请问太阳,请宣读圣女的评判标准!派谁与你接洽?

    太阳会说:“以你们的人类之爱为标准,以你们舍不得奉献出去的那个生灵为我的所爱。”

    被人的基本体验所验证的美的生灵,所验证的关于男女的泣血故事,那个基本的主题就是活在收藏和供奉之间,活在宁死也不交出去的冲突之间。一个厨师做出了菜肴,他在厨房偷偷地尝了一口,以验证是否值得端上那大厅里烛光闪烁的圆桌。我和“圣女”曾经拥抱过一次,我的拥抱感觉,如同厨师背着人尝尝自己亲手烹调的菜肴,以验证这是否是值得走向太阳的女孩。

    我现在回忆我是如何小心翼翼地培植这位女孩的。

    我给她讲解,作为到光明顶上采火的圣女所必须具备的心灵,你应当聪慧、安静、全神贯注;我为她找来采火镜,在圆镜的四周贴上彩色塑料纸;我坐在她身旁,为她挡住车窗外秋天的阳光,因为采火圣女的面容应当是洁白的。

    我全神贯注地凝视着她赤脚登上峰顶,面容朝向已过中天的太阳。她双手捧起采火镜,伸向太阳。大约过了两分钟,她脚下的火种盒里腾起了青烟。

    火,点着了。我为她作为我们所有人的代表与太阳接洽、引来火种而流泪。我甚至甘愿为这位圣洁之女捧鞋,在她下山的时刻,忽然想到她该穿鞋时,又立即奉上,然后,我仍然退到一旁。

    我们可以说,这是为了某项庆典仪式的需要,是工作的内容。当我和其他人让她懂得什么是回眸顾盼,懂得该以怎样的身姿伸出双手时,我们前呼后拥把她送上了山,我们交出了这个女孩。

    我们一致认为,这位美好的圣洁的女孩,是我们工作的结晶。我们可以毫无杂念地完成把一个普通女孩转变为“圣洁少女”的工作,我们可以无所用心地生硬地按照圣女工作的程序完成这一制造工艺。我抛弃怜惜、爱护之情,成为冰冷的工作人员,这个工作人员的全部行动,即是对阳光的欺骗。

    在我们这些人的质朴头脑里认为有价值的事物,它是我们的最后精神财富。那么,太阳也会认定是有价值的,神灵最后的裁决是:既然你们从心里感到这是好的,那我也就裁定这是好的,那么,就请送上来吧。

    我在去光明顶的途中,锻炼了我的情感生活,学习到了对于女孩应有的责任。假如真的有圣女,也是我们创造了圣女。之所以把一个普通的中学生命名为“圣女”,这就是宿命般地决定了我们的精神生活的属性。它是农人在田地耕作,他生产的稻谷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供奉出去,因为这一点,在仪式的创始阶段就说得很清楚。

    我逐渐地察觉我与“圣女”诀别的日子将越来越近,在光明顶上那全场静寂的时刻,我对此看得更为明白。

    她是圣女,她的命根属于迎接阳光这唯一的仪式。在这唯一仪式之外的任何心灵的恭候和侍奉,只能在世俗生活经验范畴内加以引申和讨论。

    当有一种强大的力量或是命令,正确地指导我的精神悸动、走向时,在世俗经验中往往把它判断为“制约”。

    箴言不可易义的性质表现在,它事先早已向凡界打了招呼:她是圣女,人的使命是培育出这么一种生灵。

    而世俗体验,往往试图阻断她最后上山的路。

    因此,人类生活中的所有悲剧经验,所有被掠夺感的产生,所有这不是“我的生活”的突然发现,还有,失去的爱情最终的咏叹,大概都可以从恢复箴言的铭记中得到相应的改善。

    旗杆在握

    我要手持鲜艳的红旗,然后加入到红旗如海的游行队伍中去。但是,如果有另外的一个同学也想当红旗手,哄抢红旗的时刻就来到了。

    这个同学慢慢地踱到我手持的红旗下面,在寒风中抖动的红旗以旗帜的一角从同学的脸上掠过,在他脸上写下被抽打过的痕迹,他开始埋怨我没有把红旗卷好,手已经开始摸向旗杆。我其实早已料到他的意图,应该尽快把红旗卷到旗杆上,现在还没有到展开红旗的时候。我旋转旗杆,与布店裁缝把展开的布飞快地在木板上缠绕的道理差不多,这自由的飘扬在回归的途中反倒绷得很紧。红旗眼看就要回到旗杆上蜷缩,却伸出了最后的利爪,趁着风势,又在企图抢夺红旗的同学的脸上抽了一下,然后缩回红色的利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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