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果老天有意,该学期期末,叶家福撞到了蔡波的手上。叶家福在考场坚持到最后一分钟,尚缺一个句号,鬼使神差,蔡波替他接了家里的凶信。
叶家福的第二任妻子出意外时,叶家福还在省里学习,新的提升机会以及叶家福是否“制不住”的验证还在未来,其妻却等不及了,一个跟头从阳台摔下去,脑袋撞到花台尖角,当即人事不省。消息传到蔡波这里,他答应转告,却故意压着不说,一味跟叶家福东拉西扯,讲生儿子换老婆,着意刺激,还宣称叶家福一直很关心他的个人问题,主要是男女关系问题,让他感激不尽,现在轮到他来对叶家福关心一回。幸灾乐祸,溢于言表。
叶家福却完全蒙在鼓里。
当天下午他去参加考试,如同上午一样,一直坚持到最后一分钟。走出考场时天已经黑了,学员宿舍楼很安静,本班学员差不多走光。当晚赵荣昌安排大家到温泉水乡聚会,庆祝考试结束,学员都已经坐车走了。
留了一部吉普车等叶家福,车上还有蔡波。
他说:“赶紧,现在肯定已经开吃,去晚了只好吃剩的。”
车开出校门,忽然停在路旁,叶家福一看,原来赵荣昌也还没走,与班生活委员两人站在路旁招手。吉普车停下来后,赵荣昌招呼,让生活委员把一个花篮拿上来,放在车后座,还从口袋里取出一个信封交给了蔡波。
“行了,你们快走。”他说。
叶家福不解,问班长怎么不上车?另外有安排?
赵荣昌没多说,跟叶家福握了一下手。特别使劲。
然后车开上马路。叶家福问蔡波这花篮怎么回事?蔡波说班长自有安排,到地方就知道了。十几分钟后叶家福发觉不对:吉普车根本不是去什么温泉水乡,它直接开上国道,迅速往北驶去。
“蔡波!这什么?”
蔡波说:“别急,到时候就知道了。”
叶家福恼了,大喝:“停车,停!”
他要下车。蔡波不说实话,他哪里都不去。
蔡波这才把叶妻之事告诉了叶家福。下午蔡波曾打电话回去询问过,得到的最新消息是医院还在给叶妻做手术。因为叶家福在省城一时赶不到,没法等了,就由叶妻的父亲以家属身份在手术认可书上签字同意。
“车是班长为你叫的,所有安排都是他定的。”蔡波说。
叶家福有如巨雷轰顶,一时说不出话来。
“天灾人祸,碰上了也没有办法,不要太过不去。”蔡波说。
叶家福的眼泪落了下来。他抱住头,咬紧牙关呜咽,声响压抑骇人。
“也许没什么事,手术室出来就好了。”蔡波赶紧安慰。
叶家福翻倒过来,脸朝下趴在座位上,嘴巴顶住坐垫,放声号啕。
蔡波顿时被他吓懵,张着嘴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叶家福整整哭了一路。蔡波心惊肉跳,一路没再出声。那辆车开得飞快,平日四小时的路程,三个小时多一点就赶到了。
他们直接去了市医院。那时手术已经结束,病人被送进重症护理病室。医生说情况很不好,这条命能不能保住还很难说。这时才知道叶妻从阳台摔下之际是在晾晒物品。她对邻居说今天出大太阳,刚好晒被单。丈夫就要放假回家了。
蔡波把叶家福送到医院,自己带司机匆匆离去。赵荣昌的花篮和信封留给叶家福,信封里装着五千元钱,是赵荣昌自己先掏的,帮叶家福应急。实为雪中送炭。
经医院努力抢救,叶家福妻子的一条命最终保住,但是人没有醒过来,一直处于昏迷状态。医生说病人脑部损伤严重,可能将从此卧床不起,最坏的情况是变成植物人终了此生。这时赵荣昌带着班里两位同学从省城专程赶来,蔡波领他们到医院探望病人和叶家福。叶家福已经憔悴不堪,意志消沉。
他说自己筋疲力尽了。
赵荣昌再一次显示出他的惊人能量。他在医院里打了几个电话,半小时后,市里分管卫生的副市长和卫生局长分别赶到,他们和医院院长在现场商量,决定组织专家为叶家福的妻子会诊,确定治疗方案。赵荣昌直接给省立医院院长打了电话,请院长支持。两天后省里派的专家到了本市,参加了市里的会诊。这个会诊和确定的治疗方案非常有效,叶家福妻子的病情开始好转,神志渐渐恢复,直至苏醒。
但是她再也没有站起身子。
暑假匆匆结束。叶家福自知命运难违,决定半途而废。他请蔡波带去一张报告,说明自己因亲人遭遇意外,正在进行康复治疗,需要日夜陪护,无法继续学习,请求准予退学。这份报告被赵荣昌压了下来。
赵荣昌有办法,他通过上边联系了省工人疗养院,在那里为叶家福的妻子安排了一个康复治疗的名额,然后他再次北来看望叶家福,让蔡波同行。他把叶家福的报告退还,叫叶听他的,带妻子到省城治疗。省城医疗条件比市里好,对病人有利。叶家福还可以利用就近之便,想办法到学校上上课,能上几节是几节,只要坚持,并不强求。学员遭遇这种不幸,学校与班级都很同情,帮助通融,都是做得到的。
“总之一条,不许退学。”
蔡波帮着劝说。他开玩笑,说班长考虑得这么周到,对叶家福这么铁,真是比铁还硬。最难的时候叶家福都挺过来了,眼下有班长支持,有大家相帮,怎么可以放弃?
叶家福情绪低落,说感觉自己可能真的不行。想来很悲凉。赵荣昌不解,问这说的什么?蔡波聪明,一听就明白了。
“你自己清楚,那都胡说八道。”蔡波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