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感觉,克拉克本人的感觉可能更糟糕。
自从和迪兰成为“一起打过一次架的兄弟”以后,迪兰到哪里都喜欢拉上他,并且持续地絮絮叨叨。
“克拉克,这种颜色的皮夹克可一点儿不适合你,像个老头子,嘿,你真该听听我的,庞斯大街后面有家裁缝店,价格很公道,三百块足够做一件很体面的西装了,我觉得你该去试试。”
“你闭嘴,我要穿着西装去打工吗?”
迪兰摆弄着袖子上的银袖扣,装作遗憾地说:“啊,我忘记说了吗?科尔周末邀请大家去‘蓝色梦幻’开派对,我已经替你sign up了。”
棕色头发的男孩闻言震惊地抬起头来,咆哮着:“你问都没有问过我!”
迪兰眨了眨眼。
对于一个男孩来说,他的睫毛显然有些过长了,但这一点也不让人觉得讨厌。
他神秘地笑了一笑,说:“放轻松,克拉克,我们去那儿是有活儿干的,你难道就不想赚点零花钱吗?”
在几个同行的少年开始浑身发热,并且异常兴奋之后,克拉克才搞明白迪兰装在鞋子里又偷偷拿出来的那些冰蓝色的东西是什么玩意儿。
他把迪兰拉到角落里,摁倒在墙上,恶狠狠地说:“这就是你说的活儿吗?”
迪兰不慌不忙地握住了伙伴的手,小声说:“这玩意儿劲道不大,没什么危害,何况,有我们盯着呢,真出了什么事情,还可以赶紧送医院嘛。”
克拉克冷笑:“送医院?不是应该先顾着自己逃跑吗?”
迪兰意味深长地笑了笑:“瞧,伙计,你看,我就知道你适合干这个,想想丽娅,还有你的妈妈,你们有多久没吃过新鲜的牛肉了?”
克拉克知道自己应该发火的,但想到家里的小妹妹和独自一个人辛苦经营着杂货店的母亲,他又觉得浑身的火都被浇灭了。
“怎么干?”他觉得自己的脸色一定很难看。
迪兰松开他的手,笑着揽过他的肩膀,说:“按时间算,你帮我卖一个小时一百,怎么样?这可比你那些傻乎乎的兼职快递什么的要轻松多啦。”
克拉克沉默了。
“我是为了母亲和妹妹,”过了好一会儿,他才低声问,“那么你呢?据我所知,你并不缺钱。”
迪兰笑了一笑,他的笑容在黑暗之中显得有些模糊,但目光是明亮的,就好像黑夜中的星星一样:“大概是因为我也有很重要的人存在吧。”
克拉克想要追问,但迪兰已经拍了拍他的肩膀,走到人群中去了。
2014 澳大利亚 墨尔本
【What I do thou knowest not now】
两天后,整个街区都知道后酒吧街的萨拉拣了个英俊得要命的男人回来,浅金色的头发,蓝色眼睛,不论什么时候,脸上都带着迷人的微笑,除了腿有点跛之外,简直就是女人心目中完美的对象。
迪兰被发现的时候身上除了一个垃圾袋,一套衣服和一只手机之外什么都没有,萨拉安排他住进了隔壁汉克先生的房子里——汉克先生是个年纪挺大的新移民,从最北部的赛摩萨特来,那房子的年龄大概比汉克先生的老舅妈还要老一些,家具也破旧,再加上周围治安不好,一直都没有租出去过。
萨拉用很合算的价格就搞定了老汉克,说服他让小伙子一直住到找到新的住处为止。
然后萨拉很快发现,她的这种操心显得有些多余——迪兰的适应能力与他的长相一样出色,出院的那天下午,他迅速在萨拉工作的酒吧里找到了一份侍应生的工作,并且从老板那里争取到了不错的薪资。
然后,他名正言顺地成为了萨拉的护花使者,每天接送她上下班。
萨拉不知道这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接送开始的第三天,迪兰和几个黑人打了起来,起因是有个黑人朝着萨拉吹了口哨,并且喊了一句:“嘿,小妞,一个钟头多少钱?”
看上去文质彬彬的迪兰好像一颗陈年的闷弹,被这么简单的一句话烧着了火星。他沉着脸一言不发,一拳把比他高了半个头的黑人打了个踉跄。
剩下的几个黑人骂骂咧咧地围了上去。
萨拉在旁边吓得脸色发白,当看到其中一个人掏出一把枪的时候,她终于忍不住尖叫了起来,拔腿就跑,一直跑到附近的小巷子里才停下来,不停地喘息。
她想要哭,但却哭不出来,只能紧紧抓住手提包上的那个挂饰:那是一个非常陈旧的空枪套,上头用花体字母刻了一个小小的“D”。
她双手手指紧紧绞着枪套,好像那就是她的十字架,是救赎她的神一样。
尽管,她的神早已不在了。
2003爱丁堡
【Mercy unto you,and peace,and love,be multiplied.】
这一年圣诞节,丽娅得到了一只盼望已久的泰迪熊公仔,妈妈的礼物则是一条真丝长裙。
克拉克坐在火炉边看着她们,他生命中两个最重要的女人,脸上正焕发出不一样的神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