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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沃洛嘉和小沃洛嘉(25)

时间:2022-10-30来源:网友提供 作者:契诃夫 点击:
 
  “多么侮辱人!”她哭着说。“明明他嫌弃我,觉得我可笑,……却又跟我在一起生活,对我微笑。……啊,多么侮辱人!”
 
  她略微抬起头来,她那对泪眼隔着被泪水沾湿的头发瞧着我;然后她撩开那些妨碍她看我的头发,问道:“他们都笑我?”
 
  “在那些人看来,不管您也好,您的爱情也好,您读过很多的屠格涅夫作品也好,都是可笑的。假如我们两人此刻都绝望得死掉,他们也会觉得可笑。他们会编一个可笑的故事,在为您举行安魂祭的时候讲出来。不过何必去讲他们呢?”我不耐烦地说。“必须逃离这儿才是。我连一分钟也待不下去了。”
 
  她又哭起来,我就走到钢琴前面坐下来。
 
  “我们在等什么呢?”我无精打采地问道。“已经两点多钟了。”
 
  “我什么也不等,”她说。“我完了。”
 
  “为什么这样说呢?还是让我们一块儿想一想该怎么办的好。不论是您和我,都不能再在这儿待下去了。……您离开这儿打算到哪儿去?”
 
  前厅里忽然响起门铃声。我的心发紧了。莫非奥尔洛夫回来了?库库希金到他那儿去告了我的状吧?我跟他见面该说些什么好?我走去开门。原来是波丽雅回来了。她走进来,在前厅里抖掉她斗篷上的雪,一句话也没对我说就回到她的屋里去了。等我回到客厅,齐娜伊达·费多罗芙娜正站在房间中央,脸色白得跟死人一样,睁大眼睛直视着我。
 
  “是谁来了?”她小声问道。
 
  “波丽雅,”我回答说。
 
  她举起手来抚摸了一下头发,疲乏地闭上眼睛。
 
  “我马上就走,”她说。“劳驾,把我送到彼得堡城郊去。
 
  现在几点钟了?”
 
  “两点三刻。”
 
  十四
 
  过了一忽儿,我们走出了这所房子。街上漆黑,没有行人。天下着湿雪,潮湿的风抽打着我们的脸。我记得那是三月初,正交解冻的时令,街上已经有好几天不见雪橇而换成马车了。后门的楼梯啦,寒冷啦,夜间的昏暗啦,那个放我们走出大门以前盘问过我们的穿皮袄的门房啦,这些东西留下的印象弄得齐娜伊达·费多罗芙娜垂头丧气,一点精神也没有了。我们坐上一辆马车,支起车篷以后,她周身发抖,急忙对我说,她多么感激我。
 
  “我不怀疑您的好意,不过想到您为我费心,我还是过意不去,……”她喃喃地说。“哦,我明白了,明白了。……今天格鲁津来,我已经觉得他在说谎,有件事瞒着我。嗯,那有什么关系?随他去吧。不过让您这样操心,我还是过意不去。”
 
  她还感到疑惑。为了彻底消除她的怀疑,我就吩咐车夫赶车到谢尔吉耶夫街去。马车在彼卡尔斯基的门前停住,我下了马车,去拉门铃。等到看门人走出来,我为了让齐娜伊达·费多罗芙娜听见,就大声问盖奥尔季·伊凡内奇在不在家。
 
  “在家,”他回答说。“他回来半个钟头了。大概他睡了。
 
  你有什么事?”
 
  齐娜伊达·费多罗芙娜忍不住从马车里探出头来。
 
  “盖奥尔季·伊凡诺维奇在这儿住很久了吗?”她问。
 
  “两个多星期了。”
 
  “他一直没有到外地去过?”
 
  “没有,”看门人回答说,惊讶地看着我。
 
  “明天一早告诉他,”我说,“就说他妹妹从华沙来找他了。
 
  再见。”
 
  然后我们又坐上马车往前走。马车上没有车帘,大片的雪飘落在我们身上。风,特别是从涅瓦河上吹来的风,寒冷刺骨。我渐渐觉得,我们好象已经坐了很久的马车,痛苦了很久,齐娜伊达·费多罗芙娜颤抖的呼吸声我也听了很久似的。我仿佛睡着了,在半昏迷的状态中偶尔回顾一下我的古怪而杂乱的一生,不知什么缘故,想起了我小时候看过两次的情节剧《巴黎的乞丐》。当我为了摆脱这种半昏迷的状态,从车篷里探出头去,看见曙光的时候,所有那些过去的形象,所有那些模糊的思想,不知怎么一来,突然在我脑子里融合成一个鲜明坚定的思想:我和齐娜伊达·费多罗芙娜已经无可挽回地完蛋了。这是一个信念,好象寒冷的蓝天包藏着这个预言似的;可是过了一忽儿,我却又想到别的事情,相信别的了。
 
  “我现在成了什么啦?”齐娜伊达·费多罗芙娜说,她的喉咙由于天气寒冷和潮湿而变得嗄哑。“我该到哪儿去,我该怎么办呢?格鲁津说:到修道院去。啊,我倒愿意去!我愿意换掉我的衣服、我的模样、我的名字、我的思想,……我愿意换掉一切,一切,永远隐遁起来。可是人家不会允许我进修道院的。我怀孕了。”
 
  “明天我跟您一块儿出国去,”我说。
 
  “这办不到。我丈夫不会给我护照。”
 
  “没有护照我也可以送您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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